遥望雷池 梦回故乡

    作者：杨云广

离乡外出打工，屈指算来，已经有二十年了。二十年来，每年过完春节之后，我便怀着复杂难言的心情，独自告别家人，离开家乡，来到这遥远的城市熬着漫长的打工岁月。我不知道二十年前离开家乡外出打工算不算是一种变相的逃离，也不知道二十年后离开家乡外出打工算不算是一种故土难归。趟过二十年时光的河流，无论是当初的心情还是现在的心境，都已发生了质的改变，但无法改变的，是一个离乡的游子对家乡永远的牵挂，无论家乡贫穷或富有，缺憾或完美。我无法说清这植根于内心深处一直抜节疯长的思乡情感，在这远方的城市，无论春夏还是秋冬，遥望雷池大地，我常常梦回家乡。

难忘二十年前第一次远离家乡的情景。那是个早春的清晨，天空中纷乱地飘舞着雪花。妻牵着幼小的孩子，依依不舍地将背着大包小裹的我送出了村口，送上了客车。车渐行渐远，不曾离开过的村庄也越来越远，妻和孩子立在风雪中默默目送我远去的影子，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多年后的今天，依然远在城市打工的我，每每想起那个情景，心中仍然还有一丝难言的隐痛。

也难忘当年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旅客。他是个非常喜欢旅游的人，几乎跑遍了全囯的名山大川。他喜欢询问身边的旅客来自何处，打听旅客的家乡有没有什么名胜古迹。当他问到我时，我竟然一时语塞。我不知道该怎样如实告诉他，我的家乡“望江”，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是一个非常贫穷的地方。县城破旧不堪，一个个矮小的青砖瓦房七零八落地散布在城内，大街路不宽，小巷道更窄；乡村更是落后，处处村舍土墙草顶，条条村路崎岖泥泞。也许我骨子里有一种“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穷”的家乡情结，语塞之后停顿片刻，我便立马告诉他，我的家乡座落在美丽的长江北岸，是一个有山有水的鱼米之乡。县城南方的长江之滨有一个远近闻名的华阳港，是长江沿线唯一停靠长江客轮的农村港口。我的家乡是著名的二十四孝中“孟宗哭竹、王祥卧冰、仲源泣墓”的“三孝”故里，是诞生“不敢越雷池一步”这个成语典故的地方。“哦？”他一下子来了兴趣，说：“华阳港我知道，是个不大的长江轮船码头。那个“三孝”的故事后来是否还存有当年的历史踪迹？那个古雷池现在还在吗？是个什么样子啊？有机会我一定去拜访！”听他这么一说，我突然心虚惶恐起来。虽然我说的句句属实，但心里却有一种家穷怕来客的感觉。因为除了华阳港和贫穷落后的城乡外貌能眼见之外，其它则“徒有虚名”，早已难觅踪迹。当时心中滋生出一种无法言说的滋味，这种滋味后来一直封存在内心深处，久久难以淡忘。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他后来是否拜访了我的家乡。如果现在碰到他，我会真切地告诉他，我的家乡是一个勇于跨越雷池充满活力的地方，二十年后的今天，古雷池大地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县城扩容改造旧貌早已换了新颜，城内高大的建筑群拔地顶天，一座座相拥相望；乡村崭新的楼房鳞次栉比，遍布青山绿野，隐现于一处处遮天蔽日的绿林间。宽厰的大道城里乡村四通八达，偌大的省级经济开发区工厂林立，吸纳了本县及周边县市成千上万的打工者。我还要自豪地告诉他，我的家乡虽然没有名山大川，但我的家乡有50万亩油菜花，每年浪漫成独特无边的“花海”。那一望无际金灿灿的油菜“花海”，在明媚的阳光普照下，艳丽无比，极为壮观。家乡金黄灿烂的油菜花，不仅迷醉了众多游人的心眼，而且还“美化”过中央电视台的荧屏。家乡因此成为2014年入选“中国美丽田园”景观全国十大美丽乡村之一，而且位居第三！我再也不会心虚惶恐了，我会爽快真诚地对他说：我的家乡欢迎你！

去年回家过春节的时候，去表弟家串门，在浙江一家服装厂打工多年的表弟喜滋滋地告诉我，他们夫妻二人早已辞去了浙江的工作，现在本县开发区一家有八、九千名员工名叫“申洲”的大型服装企业上班，两人工资加起来，一个月有一万多元，比在浙江打工强多了。关键是不仅能照顾到八十多岁的老母亲，而且还能照应到两个上学的孩子，再也不用两头牵挂了。为了就近上班和孩子就近在县城上学，他居然舍弃了乡下崭新的楼房，花了几十万元在县城买了一套房子，一家人住在县城里，过着舒坦安心的日子。表弟说，这是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还常常以为自己在做梦。

的确，我做梦也不会想到，多年前，表弟家还是全村有名的困难户，现如今，“乡下人”居然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我由衷为他感到高兴。我知道，家乡在外打工的男男女女，已经有很多人早已回归故乡，在家门口的企业里找到了工作。有不少在外打拼多年的企业老板也纷纷回到家乡，在开发区投资创业，颇具规模的“亮亮纺织”便是其中的优秀代表。在古雷池这片火热的土地上，他们信心百倍地打造着新的梦想。

我知道，在异土他乡漂荡的游子，纵然漂到天涯海角，十有八九终究还是要回归自己的家乡，无非早回与迟归。虽然有些在外打拼多年的游子再也无法彻底回归自己的家乡，但家乡的天空永远飘动着他放飞的风筝，而那根长长的风筝线就牢固地拴在他的心头。

我打工的地方，有一家“望江老乡包子店”，店老板是家乡望江后山人，一家人经营包子店十几年，经过多年的努力，在打工的地方买了房子，并且一家人在城里落了户口。现在家乡只剩下了年迈的父母。老父老母因过不惯城里的生活，一直倔犟地住在老家的乡下。先前乡下还是土路，他千里迢迢驾车回到老家看望父母，车却无法直接开到乡下，只有开到城里的朋友家，然后借用朋友的摩托车沿着七弯八拐的乡村土路回到老家。现在好了，当年的土路已经变成了宽阔的水泥大道，他再也不用中途“换乘”了。只是千里路途太遥远，每次来回两地奔波，他觉得身心疲惫，倍感痛苦。他常说，家乡早些年要像现在这样，他也许不会落户城市，将老父老母丢在老家。他的心情我非常理解，虽然他的户籍上填写的已经不是“望江人”了，但我知道没有人能阻断他血管里流淌的是“望江人”的血液，这一点不难从他的店名上看出来。今年春天的一个早晨，我依旧到他店里买早点，他老远看见我，就迫不及待地喊：“老乡大哥，告诉你一个特大喜讯，老家上电视了！上了中央电视台！”接着，他眉飞色舞地诉说着中央台报道家乡因为油菜开成“花海”被评为“美丽乡村”的新闻。前来买包子的顾客听说此事后，大家纷纷直嚷：“老板，你要为家乡请客啊！”“请客！请客！今天包子不卖只送，送完为止！”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说到做到。一时间，店门口被挤得水泄不通，那场面让我感慨万千！也许，在他的内心世界里，家乡永远雄踞在他的心间。也许，和我一样，会常常独自在深夜里，默默遥望雷池，心驮着沉重的思念，梦回家乡。

如果说，二十年前外出打工，对我而言，是一种变相的逃离，那么，二十年后的离乡，则是一种惯性的选择，是一种故土难归的无奈。毕竟在陌生而又熟悉的城市里生活了二十年，有了似乎不错的稳定的工作，也习惯了城市的生活。但不管怎样，我知道，我终究还是要回到家乡，就像风吹的浮萍飘得再远，也无法逾越池塘，高大的树木即使参天，落叶最终要归根。虽然家乡还比不上繁华的城市，还有很多不尽如人意的地方，但在家乡的土地上，毕竟有我深爱的家人，有我纯朴的乡亲，有我迷恋的河流，有我热爱的村庄……置身于这灯红酒绿的城市，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情不自禁地独自伫立在城市的高楼上，让深沉的目光穿过城市上空迷幻般的夜色，遥望远在天边的家乡，我似乎看到了家乡碧波万顷的武昌湖，风景如画的香茗山；看到了车水马龙的城镇大街小巷，人们川流不息的乡村公路；看到了亲吻蓝天的摩天大楼，跨越长江的望东大桥；看到了古雷池大地上那无边的青禾荡漾着无际的碧波；转而又看到了铺天盖地将大地蓝天染照成金黄色的油菜花……

遥望雷池，如梦如幻，心生翅膀，梦回家乡！

（注：本文在家乡举办的“大美望江·古韵雷池”征文活动中获得参赛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