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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野风轻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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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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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依旧那个吹(小说)

作者:杨云广

冬天的傍晚,整个天空阴沉沉的,四周的田野空旷寂寥,通往县城的田间大道上,也不见一个行人,只有枯黄的落叶被强劲的北风吹得在路面上疼痛般翻滚弹跳着。

方子义骑着电瓶车,顶着北风往前行。此刻,他感觉迎面的北风让他彻骨寒冷,但他的心情却非常激动。作为一家小报聘请的特约记者,这些年来,他写稿无数,也获奖无数,但多年的写稿经历告诉他,以往任何一篇新闻稿,都没有今天采访的新闻有爆炸性――一个农村留守妇女,耐不住寂寞,居然红杏出墙,引发灭门惨案。这是一个关于农村留守妇女独居生活引发的值得人们深思的社会问题,值得大写特写。作为一个酷爱写新闻稿的人,能够“跑”到这么重大的新闻,激动的心情是局外人无法体会的。他要感谢胡庄的朋友老胡,在事件发生的第一时间告诉了他,让他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他必须在回家后争分夺秒地将稿赶写出来,然后争分夺秒地将稿发出去,以免其他记者抢了“头条”。这样的新闻人们都喜欢看,根据以往的写稿经验,他完全可以添油加醋,让“新闻”更具吸引力。他准备一稿多投,争取在多家报刊上上稿,这样,他就可以多挣点稿费。他知道很多报刊都爱发这样的稿件……方子义正聚精会神地想着,身后突然传出“呯”地一声响,接着,他从电瓶车上飞跃而出,重重地摔倒在路边,电瓶车在路面上横躺着迅速滑行,眨眼间就滑进了路边的水沟里。方子义躺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抬起头来,看见一个红头发小伙子和一辆摩托车正倒在他身旁。方子义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被红头发小伙子的摩托车追了尾。“你瞎眼啦?!”方子义火了,想上前一把揪住红头发小青年,但他却挪不动身子。红头发小青年见势不妙,迅速从地上爬起来,一跛一跛地走到摩托车旁,吃力地扶起摩托车,然后慌里慌张地骑着摩托车一溜烟地跑了。方子义急了,对着远去的摩托车大声喊:“小伙子!你别走!你别走!”可摩托车一眨眼连影子也不见了。

方子义强忍着疼痛,想支撑着爬起来,但双脚已不听指挥,他这才意识到双脚可能都骨折了。他抖抖索索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抖抖索索地按下“120”,结果手机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又按了一遍家里的电话号码,手机仍然没反应。他这才知道手机也摔坏了。他坐在冰冷的路面上,北风依旧那个吹,吹得他身冷心寒。他望望路的两头,不见一个人影。他心里诅咒着那个红头发小青年,眼里巴巴地望着路的两头,期盼尽快出现过往的行人……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终于看见一个人骑着摩托车飞驰而来。他怕骑车人因速度快而忽视了他,车还在很远处,他就一边招手一边急切地喊:“师傅!停一下!停一下!救救我!救救我!”摩托车很快来到他面前,“嘎吱”一下刹住了。骑摩托车的是个中年汉子,他没有下车,他骑坐在摩托车上,一脚撑地,双手握着车把,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方子义,问:“师傅,怎么了?”方子义忙说:“我被一个骑摩托车的小伙子撞了。他居然对我不闻不问,跑了。师傅,你救救我吧,我的腿可能断了,快送我到医院去吧,我会给你钱的。”中年汉子说:“你能给我多少钱?”方子义怕中年汉子走了,狠狠心说:“我给你300元!”中年汉子犹豫了一下,说:“300元?嗯,的确不少,顶我在工地上打三天工。只是这路上没有监控,万一你讹上我,我就是浑身上下都是嘴,也说不清啊!电视里经常播放这样的新闻呢!”“不会的!不会的!我发誓,要是讹你,我就不得好死!”“对不起,师傅,你还是找别人吧。”中年汉子似乎有点不舍有点遗憾地说,“我真的想挣你这300元,但我害怕惹上麻烦。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年头,夫妻往往都信不过,谁能信你呢?”中年汉子说着,摩托车就起动了。方子义急了:“师傅!你别走!我给你500元!”“你就是给我5000元,我也不敢想啊!对不起了,师傅!”中年汉子油门一拉,摩托车就着他的话音,已飙出了好远。

方子义绝望地望着摩托车远处的影子,心生无限的悲哀。人说有钱能使鬼推磨,看来有时也不灵啊。方子义心想,中年汉子如果不知道电视里有“讹人”的新闻,也许就没有顾虑的心理;没有顾虑的心理,也许就不会见钱不挣,见人不救。这么一想,方子义突然心生感叹:电视里干嘛要播这样的新闻呢?这不是大张旗鼓地警告人们:欲做好事,小心被讹吗?方子义这么一想,居然一时糊涂了。作为记者的他,以后遇到类似的新闻,到底是写还是不写呢?天色越来越沉,北风依旧那个吹,吹得方子义浑身打颤。他不知道这前不巴村后不着店的田间大道上,会不会还有行人过往。方子义无奈地缩着疼痛的双腿,焦急地望着路的尽头。

谢天谢地,只不过抽一支烟的工夫,方子义终于看见路的远处,有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朝他这边走来。方子义沮丧的心情一下子激动起来,感觉自己似乎在溺水的过程中,看见了一叶漂来的小舟,让他有了生还的希望。

一大一小两个人影终于走到方子义的身边。大影子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小影子是个七、八岁背着书包的小女孩。女人牵着小女孩的手,在方子义急切地叫唤下站住了。没等女人开口,方子义就迫不及待地说:“女同志,行行好,我骑车不慎摔倒了,把腿摔断了,手机也摔坏了。你把手机借给我打个电话回家好吗?我家就在县城。”方子义这次没说是被人撞的,他怕说出后,女人有顾虑,不借给他手机。女人看了看方子义,抱歉地说:“师傅,对不起。我身上没带手机。”说完,就牵着小女孩走了。方子义像泄了气的皮球,瘪瘪地瘫软在地上。但他的耳朵没瘫软,北风依旧那个吹,吹来小女孩和女人的对话——“妈妈,你撒谎!你手机不就在包里吗?”“孩子,不是妈妈故意要撒谎,妈妈是有顾虑啊。你知道妈妈为什么要这样吗?”“不知道。”“那我告诉你吧,妈妈曾经把手机借给一个陌生的叔叔打电话,后来这个陌生的叔叔在被打的手机里找到了妈妈的手机号码,就天天打电话骚扰我,经常三更半夜还不停歇,搅得我和你爸差点闹离婚。”“哦。“……母女两人对话的声音越来越弱,方子义听不见了。但方子义的心里有个响亮的声音在悲切地问:“苍天啊,怎么会这样呢?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方子义正想着,一辆骄车突然驶来。这次方子义没有呼叫“救救我”,他知道,他就是喊破嗓子,开车的人也听不见。既使听见了,也不一定会停车。

但方子义这次想错了。骄车在他面前居然停了下来。车里下来一个人,见到方子义,突然惊奇地叫了起来:“哟,这不是方大记者吗?”“你是……”方子义睁大双眼打量着干部模样的开车人,竟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也难怪,作为记者,接触的人毕竟很多,哪能像摄像机那样摄得那么清晰,视频一回放就能认出来呢?开车人很干脆,自我介绍道:“我叫罗志明,就是曾经向报社揭露你写虚假新闻的那个人!”方子义一下子想起了当年防汛抗洪,他写了一篇夸大事实的新闻稿。这篇新闻稿写槐花镇的刘书记深入抗洪第一线——江滨村,在两个多月的防汛期内,刘书记居然路过家门而不入,与群众一道多次下水抢险,最后累倒在圩堤上,还一边挂吊水,一边指挥抢险。最后江滨村圩堤保住了,老百姓为了表达感激之情,纷纷将家里的老母鸡杀了炖汤,送给刘书记补身子。这篇新闻稿在某报登出后不久,他就接到了报社的电话,说有人投诉他这篇新闻稿是虚假新闻。结果,他不仅作了深刻检讨,而且该报后来“封杀”了他所有的来稿。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眼前的开车人,就是那个投诉他的人!

“你就是罗志明?“方子义忘记了双腿的疼痛,倒是想起了当年内心的愤恨。

“对,我就是罗志明,江滨村村长。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当年为什么要投诉我?”

“我最痛恨睁眼说假话的人!尤其是你们这些胡编乱造的小报记者!不负责任的摇着手中的笔杆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常常把方的说成圆的,死的说成活的!”

“又不关你的事,你操哪门子心!”

“我这人就这个臭德性,我看不顺眼的事我就想把它搞顺眼!”

“那你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好处就是做人坦荡,胸中无愧,一生心安!”

方子义自知理亏,只好不再言语。罗志眀看他坐在地上,这才想起问问原由。得知他被人撞的事情,罗志明说:“虽然你喜欢胡编乱造,常常信口雌黄,但我不怕你讹我。来,我抱你上车,送你去医院。”

罗志明费了很大的力气,将方子义抱着放进车里。方子义一时间内心五味杂陈。突然,他大脑里冒出想写一篇表扬罗子明稿件的念头,只是他一时还没想明白,写稿时该不该加点“调料”呢?

车窗外,暮色苍茫,路上不见一个行人。虽然北风依旧那个吹,但方子义坐在车内,感觉身心特别暖和。他目视茫茫暮色,望见骄车照出的灯光,正雪亮地射向路的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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