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云广
长江北岸的望江县南部,有一个弯月似的村落,人称江调圩。圩内居住着我的父老乡亲,居住着我的亲人,那里是我永远的家园。
月光如水的夜晚,我漫步在江风习习的圩堤上,不由心潮澎湃,感慨万千。虽然月光下的家园在朦胧的夜色中早已酣然入梦,但我知道,98年苦夏里演绎的一个个水淋淋的故事,在家园人们的梦乡中依然在闪着晶滢的光泽。家园的人们永远不会忘记:1998年的夏天,那个罕见的苦夏,洪水日夜咆哮,家园险遭灭顶之灾!那些离去的一个个被风雨吹打湿透了的日子,如同一页页挂历,永远醒目地挂在家园人们的心坎上!
家园面临灾难,自98年6月下旬开始。人们不敢相信,平日无声流泻的江水,几乎是在一夜间爬上了江岸,攀上了江堤,气势汹汹地直逼家园的门槛。
家园不大,只有磨盘和江调两个村庄,共有5686亩土地,6000多人口。但家园的位置却非常重要,它是望江县沿江最大的外护圩,沿江圩堤长达8530米,是同马大堤的屏障。家园有过沉痛的历史。16年前的1983年夏天,圩堤溃破,家园被洪水吞没,一片汪洋。水退后,圩内房屋已全部倒塌。站在被洪水洗劫后的废墟上,家园的父老乡亲无家可归,无不泪流满面。教训惨痛且深刻。因此,面对16年后再次汹涌扑来的滔滔洪水,人们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让悲剧重演!
98年7月上旬,在咆哮的洪水面前,我的家园渐渐进入危险状态。连续三天二夜的大雨过后,又刮起了大南风,大风卷急浪猛烈地撞击着江堤,也撞击着人们早已绷紧的心弦。8000余米的抗洪线上,一面面鲜红的“抢险队”队旗,迎风猎猎作响。“对党负责!对民尽心!水涨堤高!人在堤在!”——抢险队队员面对滔滔洪水,发出的气壮山河的抗洪誓言,在家园的上空久久回荡。风浪里,人们在用汗水和心血浇铸“长城”的躯体。然而,“体弱多病”的圩堤还是被狂风恶浪撞击得百孔千疮!
那是一个个惊心动魄的日子。
每次抢险,只要圩内的高音喇叭一声令下,人们便带着抢险工具,从四面八方飞快地奔向抢险的地点。男女齐上阵,你村我村不分。抢险就近取土,需挖村民承包的责任田,但没有谁说一个“不”字。险段处的村民总是自发地烧好茶水,一担担送到抢险工地。备用的防汛器材不够用时,村民就自告奋勇地送上自家用得上的材料,以解燃眉之急。村民刘祝友将准备打家具的材料用到抢险中,最后连门也用到水里去了。抢险工地上,挑土的,运沙石的,送草袋的,你追我赶,川流不息;下水打桩的,做围堰的,分秒必争,个个争先恐后。抢险中,华阳镇党委副书记詹四海,总是既当指挥长,又当战斗员,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奋战在前,人瘦了,嗓子也哑了,但他要说的话只有一句:“我是指挥长,我不瘦谁瘦!”县下派蹲点干部甘国清带病坚守险段不离岗,熬过一个个白天和夜晚,不了解内情的人,有谁相信他是县里来的干部?磨盘村党支部书记韩正发,抢险总是领头雁,他多次跳进齐腰深的江水里,往往一干就是几个甚至十几个小时。驻守在圩堤上的村民王叙宏,在圩堤上病倒了,他到医院挂了两瓶药水后,支撑着爬起来,又悄然出现在抢险的队伍中……长长的圩堤上,干群携手形成了一道铜墙铁壁,牢固地筑在狂风恶浪之中……
家园的人们永远不会忘记:1998年的夏天,是个让人胆颤心惊的苦夏。洪水咆哮声中,风雨淫荡之下,家园危如累卵,大小险情不断,没有一个安宁的日子。
98年8月2日,又是一个不平常的日子。经过长时间被洪水浸泡的江堤已不堪一击,重大险情频频发生。已在圩堤上坚守奋战了一个多月的抗洪人员,已疲惫不堪,面对重大险情已显力不从心。这天,江调村红家段圩堤出现堤身裂沉房屋倾塌的重大险情,情况万分危急!华阳镇党委、政府得知后,迅速调兵遣将,从全镇各村抽出精干人马,轮流挺进江调圩,抢排险情。
那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抢险采取下百米外障的办法,工程量大,需土方多。每天来自外圩各村的抢险民工达2000多人。人多路窄运土慢,不少民工干脆肩扛背驮着一袋袋泥土涉水而行。汗水泥水湿透了每个人的衣衫,但没有人喊累,没有人叫苦。饿了,他们就匆匆吃包自带的方便面;渴了,就喝几口浑浊的江水。经过五天五夜的艰苦奋战,人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江调村主任杨宽怀着感激的心情,对前来援助的民工们动情地说:“大家辛苦了!谢谢你们!江调圩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其实,家园的父老乡亲不能忘记的,又何止他们。人们自然想起,98年7月4日下午,时任省委书记的卢荣景来到江调圩,在抢险工地上,卢书记紧紧握住抢险队队长方正双的手,关切地说:“你们辛苦了!”方正双激动地说:“保自己的家园,我们不辛苦!”人们无不被这情景感动着,鼓舞着。在那漫长的苦夏里,人们已经无法记清从中央到地方,有多少干部接踵而至我的家园。8000余米的抗洪线上,留下了他们的足迹,也留下了他们对我家园的牵挂,更留下了他们对我父老乡亲的关爱之情。我为我的家园感到骄傲,感到自豪!
北方迟来的秋风,越过家园的天空,终于驱走了漫长的苦夏。肆虐了两个多月的滔滔洪水,终于在抗洪队伍的脚下节节败退。守护家园的人们最终挥别一泻千里的长江之水,带着疲惫更带着微笑凯旋。退居家园后方同马大堤之上的老人孩子也已重返家园……谁能相信,谁敢相信:家园19.80米高的薄弱圩堤,居然挺住了20.38米高水位的滔滔江水!
1998年的夏天,是个不寻常的夏天。它孕育出我家园的苦难,更创造了我家园的奇迹!我深信,无论过去还是将来,那些从苦夏里捡拾来的一个个动人的故事,种在家园肥沃的土地上,开出的花朵会永远鲜艳,永远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