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风轻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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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杨云广
绿柳镇上的吴矮子是个非常出名的人物。虽然他长得又矮又瘦又是独眼，看上去跟猴似的，可在绿柳镇没人敢小瞧他，更没人敢惹他。早些年，他凭自己在江湖上学过的一点拳脚功夫，横行镇里镇外。后来他通过关系承包了镇窑厂，网罗了当地的一些地痞，靠强买强卖，硬是把生意做大了，赚了不少黑心钱。遗憾的是，由于他相貌太丑陋，为人又不正派，至今已有三十好几了，仍然没有讨到老婆。而他呢，又不打量自己是啥模样，依仗自己有几个钱，一心想吃天鹅肉，还偏偏非漂亮姑娘不娶。这样拖了一年又一年，也不见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他。他的狐朋狗友替他过世的父母为他着急，劝他干脆找个寡妇算了。只见他把独眼一翻，不屑地说：“急什么，老子就不信重金之下无美人！”于是，他在小镇广播站天天播出征婚广告，对全镇广而告之：哪个漂亮姑娘嫁给他，他给彩礼50万元！
这征婚广告一播出，就像投出一枚重型炮弹，把整个绿柳镇炸得直摇晃，前来打听消息真假的人络绎不绝，几乎挤爆了吴矮子的豪华别墅。有人大着胆子说：“吴老板，你这不是做梦吧？人家漂亮姑娘的芳心哪能用钱买来？”吴矮子眯起独眼，不无轻蔑地说：“你晓得个屁！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老土！如今的大款那些年轻漂亮的老婆，有几个不是花钱买来的？”有人戏说：“人家大款有那个能耐，你行吗？”吴矮子气歪了脖子，瞪着独眼说：“臭小子，走着瞧吧！”
谁也没有想到，偏偏在这个时候，有人要搅他的好事。这人就是镇外凤尾村的老马。
老马是个常年在外跑生意的人，手头上也有几个钱。可钱这东西没有不能过生活，多了往往又生事。那年吴矮子不知从哪儿得知他做生意赚了不少钱，便亲自来到老马家，说窑厂资金周转困难，想找老马借3万元。老马早就知道吴矮子是绿柳镇一霸，借钱给他无异于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便婉言拒绝。吴矮子看出了老马的心思，二话不说，从腰间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刷”地一下扎在老马面前的大桌上，问老马是愿意借钱，还是愿意让家人出点血。老马吓出一身冷汗，知道这个恶棍说得出做得到，得罪不起，不得不忍痛掏出了3万元。吴矮子拍了拍老马的肩头，冷笑着说：“这就对了。钱我会还给你的。”说完，连借条也不写一个，拍拍屁股就走了，一走就是好多年。后来老马多次上门讨钱，结果都空手而归。老马后来就灰心了。可是，老天有时捉弄人，老马后来做一笔大生意，不慎上当受骗，连本带利赔了个精光。偏偏雪上加霜的是，他的女人又得了重病，急需大笔医疗费。可老马身无分文，急得心都碎了。他听说吴矮子正在出钱征婚，便痛下决心：这次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那3万元讨回来！
老马来到吴矮子家，还没开口，吴矮子就说，现在他正在征婚，最好不要破坏他的好心情。老马已顾不了那么多了，“扑咚”跪在吴矮子面前，失声痛哭，一边诉说他目前的困境，一边央求吴矮子这次无论如何也要还钱，否则，就是打死他他也不回去了。吴矮子一听，非常恼火，心想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威胁他。他狠狠地踢了老马一脚，凶恶地说：“谁欠你的钱？给我滚！”老马没有要到钱，反而挨了一脚，悲愤交加，不由呼天喊地嚎起来。吴矮子见这情景，更是火冒三丈，忙掏出手机打了一通。不一会儿就来了几个红头发小青年，一阵拳打脚踢之后，将奄奄一息的老马拖出了门。
俗话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让人不敢相信的是，几天后，一个长得特别水灵秀气的姑娘，居然“应征”来到了吴矮子家。吴矮子又惊又喜，傻愣了半天。姑娘自我介绍说，她叫李小艳，家住绿柳镇竹林村。说着，掏出身份证让吴矮子看。吴矮子一边让心记住了她的地址，一边用独眼把她打量了一番，简直怀疑自己的独眼看走了眼。这个李小艳貌如天仙，特别是那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似乎都能说出话来。这么漂亮迷人的姑娘，真的愿意嫁给他？吴矮子怕自己是在做白日梦，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觉得很疼。他问李小艳：“您真愿意嫁给我？”李小艳说：“只要你能兑现50万元彩礼钱！”吴矮子心想，你倒爽快，真是冲钱来的，不由心生感叹：钱这东西可真好啊，怪不得人们都在拼死拼活玩命挣钱呢！他当即拍着胸脯豪迈地说：“行，没问题！”李小艳说：“那就这样定了，你啥时拿出50万元，我啥时嫁给你！”吴矮子一听，可乐坏了，他万万没想到李小艳竟如此痛快地应下了这门亲事。吴矮子既高兴又难过，心里说，我这哪里是征婚，分明是在做买卖啊。不过，这买卖如果真做成了，这辈子他还真就心满意足了呢！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李小艳对吴矮子说：“既然说好了，你看啥时下个定？”吴矮子说：“就明天吧！”心想，夜长梦多，先定下再说。李小艳说：“这也太急了吧？啥都没准备。”吴矮子说：“有啥准备的，不就是置办酒水吗？我先给你5万元，你看够吗？”李小艳笑了：“你真是个爽快人。这样吧，我回去跟我的家人商量一下，再告诉你下定的日子。”“行行行，听你的。”吴矮子激动地捉住李小艳的手。“不过，”李小艳抽回自己的手，对吴矮子说，“这日子恐怕一时也定不下来。”说着，李小艳的泪水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吴矮子大吃一惊，忙问怎么回事。李小艳伤心地说，她的父亲得了重病，因缺5万元医疗费，没法住院动手术。现在一家人都在拼命四处奔波想办法。吴矮子一听，“哦”了一声，这才知道李小艳之所以答应嫁给他，原来是有这么大的苦衷。吴矮子不禁被李小艳这种“献身救父”的精神所感动。他果断地对李小艳说：“别急别急，不就5万元吗？我今天就拿给你！”“真的？”李小艳万分惊喜，“看来你对我挺真心的，谢谢你。日后我会好好地报答你。”吴矮子一听，心里热乎乎的，觉得李小艳不仅人漂亮，而且通情达理，要不是家里出了那档子事，她能嫁给他？也是老祖宗积的德呀，让他这辈子还有如此艳福。他对李小艳说：“你放心吧，你家的困难，也就是我的困难，钱不够，我拿！”李小艳很感动，用她温柔的小手捏住了吴矮子粗糙的大手。吴矮子受宠若惊，兴奋地说：“走，我带你取钱去！”
约摸抽一根烟的工夫，钱就取回来了。吴矮子将5万元点给李小艳时，要求李小艳跟他签个协议。李小艳惊讶地问：“签啥协议？”吴矮子说：“结婚协议呀！万一你悔婚怎么办？”李小艳听后很不高兴，但看到吴矮子这么真诚地待自己，最后还是同意了。签好协议交了钱，吴矮子就迫不及待地一把抱住李小艳，想和她亲热一番。李小艳吃了一惊，忙挣脱出他的怀抱，拉下花朵一样粉红嫩艳的俏脸儿，嗔怒地说：“你这样我就不高兴了。我迟早是你的人，急什么呀。”吴矮子见李小艳是个守本份的姑娘，心里越发喜欢她了。虽然欲火中烧，但他知道这不比他过去嫖娼，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弄不好会鸡飞蛋打。他想，李小艳啊李小艳，你是鱼儿我是钩，上了钩儿你别想溜，今生今世你是跟定我了！
转眼到了吃饭的时间。吴矮子对李小艳说：“走，我带你到县城去吃饭。吃完饭后，我送你回家，也好见见你的家人。”李小艳点头答应。于是，一辆黑色的小轿车载着两人风驰电掣般很快到了县城。
吃饭之前，吴矮子带着李小艳到服装市场买了几套时装，后到金店买了几件首饰，接着到美食城美美地吃了一顿。也许太高兴了，吴矮子居然忘记了开车不能喝酒，竟然喝了半斤白酒。酒足饭饱之后，李小艳说：“我们该回去了。”吴矮子说：“好，回吧。”李小艳问：“要不要上趟厕所？”这一问，还真让已经有几分醉意的吴矮子有了便意。吴矮子说：“你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大约过了5分钟，吴矮子从厕所里出来，走到酒店门口，却不见了李小艳。他扯起嗓子喊了半天，也不见李小艳的影子。吴矮子酒醒了一半，知道自己可能是上当受骗了。他只觉独眼一黑，两腿一软，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吴矮子完全清醒过来后，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尽快赶到竹林村。他庆幸自己当时记住了李小艳身份证上的地址。他驾着小轿车飞快地驶向竹林村。进村后，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李小艳的家。他气势汹汹地撞进屋，把正在扫地的青年妇女吓了一跳。吴矮子吼道：“李小艳，你给我出来！”青年妇女惊恐地问：“你……你找我？”吴矮子又吼了一声：“我找李小艳！”青年妇女吓坏了，哆嗦着往后退：“我、我就是李小艳。”“什么？”吴矮子一下子懵了，“你就是李小艳？”青年妇女赶忙点头。吴矮子木鸡一样地呆了。吴矮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他双手抱住脑袋，往地上一蹲，黄牛一样地“嚎”起来。青年妇女被吓得魂飞魄散，见这情景，逃命般箭一样射出了家门。
吴矮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从此大病了一场，本来没有多少人形的他，更憔悴得不成人样儿了。他万万没料到自己行走江湖好多年，从来没有吃过亏，今天居然栽在一个女骗子手里！他恨得咬牙切齿，狠狠地掴了自己几个耳光。
没过几天，邮递员给吴矮子送来一个包裹。吴矮子很觉奇怪，将包裹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他买给李小艳的几套时装和几件首饰。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信是这样写的——
吴老板：
你好。当你拆开这个包裹的时候，我想你一定感到非常意外。你根本不会想到我用这种方式奉还你给我买的物品。我后来摸清了你的地址，也知道你现在恨透了我，即使我向你说一万句“对不起”，也不能扑灭你心中的怒火。尽管这样，我还是希望你能原谅我。因为我骗你是出于一种无奈。当初如果你还给了老马那3万元，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个骗局了。本来借债还钱，天经地义，可你拒不认帐，还动手打人，置人于死地，太狠毒，太无良心了。静下心来想一想，这能怪我吗？
老马已经离开了凤尾村，你就不要找他了，找也白找。至于我是谁，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说起来你也许不信，我曾经是一个女骗子，不过，现在已经改邪归正了。这次骗你，并非恶习难改，实在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虽然行为不端，但动机不坏，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说真的，在我的印象里，你并不像人们传说的那么恶毒可怕。虽然我们接触的时间非常短暂，但我还是看到了你也有善良的一面。那天，你对我说：“你放心吧，你家的困难，也就是我的困难，钱不够，我拿！”说真的，当时听了你这句话，我内心确实充满了感动。由此可见，你的本质还真的不坏，只要能够正视自己的缺点，改掉身上存有的恶习，我相信，你一定能找到理想的意中人。人生在世走一遭，想透了也就那么几十年的光阴，如果不像模像样的做一次人，那岂不是在人世上白活了一回？我真诚地希望你在往后的岁月里，做个堂堂正正的男人，做个让人乐于接受的男人，做个充满人情味的男人！
非常感谢你对我热情的款待。至于那5万元，我已拿了3万元替你还给了老马，剩下的2万元我已从邮局汇出，请注意查收。
再见。
李小艳
吴矮子看完信后，仿佛跟做了一场梦一样。他哭笑不得。说不清为什么，看完信后，他满腔的怒火居然渐渐地熄灭了。他不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真是白活了。他将信从头到尾又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她说的是那么回事儿。他觉得自己在这世上混了这么多年，真是悲哀，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像李小艳这样，说得他心服口服，让他的灵魂都受到了震撼！吴矮子想，这个可恨又可爱的姑娘，他这辈子还能见到她吗？要是能再见到她，别说她嫁给他，就是听她说说话，那也该有多好啊！
吴矮子哪里知道，这个李小艳其实真名叫郑美丽，是老马的朋友郑大朋唯一的宝贝女儿。郑美丽年幼的时候，她的父母就离了婚。她的父亲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让她读完了初中。由于父亲从小就娇惯她，由着她，后来她书也不读了，就在社会上结识了一些不务正业的小青年，到处骗吃骗喝骗钱。后来终于被父亲发觉了，她被打得死去活来。父亲又气又恨又心疼，最后突然跪在她面前，央求她改邪归正，泪水满脸流淌。她也哭了，紧紧地抱住父亲，哭得好伤心。此后，她金盆洗手，告别了那些哥们姐们，在城里开了一个化妆品店，踏踏实实地做起了生意。那天，她有事回家，正碰上老马在伤心地向父亲哭诉讨钱被打的事。她听后怒火顿生，觉得这个吴矮子也太可恶了，当即暗暗决定要为老马讨回那3万元。她知道，这只能智取，不能蛮来，更不能让老马和父亲知道。她思来想去想了一个晚上，才想出了骗的办法。毕竟，干这种事对她来说可谓轻车熟路。她把半年前在城里偶尔拾得的李小艳的旧身份证，让做假证的人做了一下处理。开始她以为要从吴矮子那里将钱拿到手，恐怕要费很多心思，没想到吴矮子缺少防骗的心眼，见了漂亮的女人就迷了心窍，她一出场，他就倒在了她的石榴裙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