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 叛（小说）

作者：杨云广

波这次回来怎么也没有想到，狗日的刁居然背叛了他！

这些天来，波就像做梦一样，恍恍惚惚。他成天躲在家里，不敢出门见人。过年的爆竹声和孩童的嬉闹声越来越响地逼近，让他心烦意乱。想起娟，他心如刀割。波很清楚，娟实在是太感意外太经不起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了。那天，他从城里回来，在娟的再三追问下，他不得不承认了一切。娟听后，瞪大了眼睛。突然，她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金项链，狠狠地砸在他脸上，骂了句“无耻！”就捂着脸跑了。他捡起落在地上的金项链，望着娟奔跑的背影，他知道他用风险换来的这个定情物金项链，是再也套不上娟的脖子了。娟是太伤心太失望太痛恨了，她做梦也想不到她所爱的人，居然是个贼！

波不明白，狗日的刁年底接到“父病危”的电话赶回家，怎么就把真相给抖露了出来。快过年的时候，波也回来了。波一进村，就发现村里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目光打量他。波就觉得有点不妙。

那年春节，波狠心咬牙借钱买了很多昂贵的礼物去找刁。刁比波只大两岁。可刁有本事，在外打工每年都要挣不少钱回来。波羡慕得心里发痒，很想跟刁也出去闯一闯。波家里穷，他想打工挣几个钱盖栋楼房，将来能体体面面地娶回娟。刁从来不带他人外出打工，但见波买了那么多礼物，人又很精灵，就破例答应了他的请求。春节一过，波就跟刁远离家乡来到陌生的城市。可波简直不敢相信，刁在城里所谓打工，竟然就是偷窃！波又失望又害怕，浑身颤抖像筛糠。波不干，可又没钱回家，加上刁软硬兼施，也就只好听天由命，随刁摆弄了。刁一边向他传授基本功，一边告诫他：往后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让家里人知道自己在外行窃，回村有人问起，就说在城里找到了一份好工作。行事时万一失手，也不可背叛供出同行，否则出来后要被剁掉两指。……风风雨雨的几年过去了，虽然历经磨难和风险，但波一直把刁的忠告牢记在心。可这狗日的刁，他把自己的话当成了狗屁，这次回来居然背叛了他，让他失去了心爱的娟。波恨得咬牙切齿，暗里发誓：狗日的刁，我一定要废了你！

过年的气氛终于渐渐地淡下来，外出打工的人儿开始一拨一拨地走。波想，是时候了，晚了，这狗日的刁就也走了。波本来想在得知事情败露后的第二天就去找刁算帐，但刁的父亲刚刚去世，也就只好压住了胸中的怒火。现在波把准备好的水果刀揣在怀里，闷声不响地出了门。他抄村里无人走的小路往村尾去，刁的家就在村尾的竹林边。初春的阳光很明亮，远处的田野很清爽，但波的脸上布满了阴云。波在路口转弯的时候，见娟从她家的方向走了过来。显然，娟已经看见了他。波只好站住了。娟走到他面前，也不说话，两眼恨恨地盯着他。之后，她从手中的信封里抽出一张纸，递给波。波疑惑地接过一看，是刁写的信，上面染了很多血迹。

波：

当你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我无脸见你，无脸见任何人。我父亲死了，应该说，是我夺走了他的生命。他本来是可以救活的，因为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后来再也交不起三万元医疗费，医院就不管了，抬回来没几天就死了。可他临死之前也不让家里人告诉我他的病情，怕我在外工作忙抽不开身；怕我来回奔波劳累又烦心；怕我因他拖累丢了好工作。波，还记得那天我俩在车站盯住的那个老汉吗？就是得手最多我俩一人分了二万的那次。谁能想到，那个老汉居然是我小时候仅仅见过一次面的姨父！他是接到我父亲的救急电话后，怀揣四万元从天津老家起程的，可他的钱在半路上就被我俩摸来了。我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死了，姨父还没走。见到姨父，我就瘫倒了。姨父扶住我，捶胸顿足地哭，骂自己该死，接着就骂狗日的小偷不是人，狗日的小偷不得好死，狗日的小偷家败人亡。我跪在姨父面前，心里像有无数把锥子在猛扎。我像狼一样的嚎，哭得天昏地暗。最后我哭昏了，竟把我俩干的事给哭出来了。波，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我剁掉两指，装在信封里，请娟转交给你，就算我向你认错吧！娟是个很好的女孩，她已经答应了我，可以原谅你。波，也原谅我吧！

波的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他想起了童年，他在河边玩耍不慎落水，是刁的父亲救了他。此刻，他仿佛看见刁的父亲正瞪着两只牛眼盯着他。波从怀里抽出水果刀，“刷”的一下就削掉了自己的两个手指。一阵钻心的疼痛让他头晕目眩。娟吓得往后直退，见波站不稳了，才上前一把抱住他，急切地喊：“波，你挺往！挺住！……”

（注：小说原载广东《南叶》杂志，入选“全国优秀文学作品选”《千纸鹤之约》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