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云广
这雨下了好几天,还在下,也不知要下到哪一天。屋檐下的雨水线一样网一般,但网不住公公和婆婆;公公照旧去玩牌,婆婆照旧去女儿家带外孙,女儿也驮着小书包上学去了,家里只剩下她守着三间大空房,显得好冷清好凄凉。
凤嫂坐在窗前桌旁纳鞋底,时不时抬头木讷讷地望着窗外水汪汪的天地,心里空荡荡的。她多么想有人来串门和她谈谈心,可一连几天没有一个人来。她估猜,嫂子们不会来,那些男人十有八九没出息,好像一刻也离不了女人。先前蛮子在世的时候也是这样。也难怪,晴天忙得屁炸流星,哪有那个闲情,只有雨天才悠然自得地厮混在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却又惹得老人避开时悄声骂:“都是养儿女的人了,还孩子一样。唉,世道真个不同了。”可是,这样的日子别个女人还在甜甜地过,对她来说是一去不复返了。姑娘们也不会来,像先前她一样,每逢下雨天,锅碗瓢盆便一起撂给了娘,拿着鞋底或毛线衣哼着小曲出了门,你邀我约凑到一块儿调情嬉闹寻开心,乐得饭也不晓得回家吃。男人呢,结过婚的和没有结过婚的,更不会来。蛮子不在了,那次外出翻了车,在家的她就成了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男人哪个敢来?
雨还在下,也不知要下到哪一天。
凤嫂总怕过雨天。“像坐牢!”她心里常怨恨悠悠地说。在家憋得很难受,出门又怕人家说长短,更怕瞧见人家小俩口那亲热的样儿。自从蛮子去了世,凤嫂总盼日日是晴天,田里的活儿虽繁重,干起来很累很苦,但她总觉得外面的日子比呆在家里好混。
窗前桌上的镜子里,那个女人美,大大的眼,弯弯的眉,小小的嘴,很甜人。虽然脸上有点黄,但掩不住那迷人的妩媚。凤嫂久久端详着自己,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她才三十岁,人生的路才走了一小截。她不知往后的路该怎么走。“也不要想许多了,把娟儿拉扯大,也算对得起那死鬼。”婆婆嘱咐她。有次外面传言她和光棍大才暗暗来往,公公听后脸就一沉:“进了方家的门就是方家的人,活是方家的媳妇,死也是方家的鬼!”
雨还在下,也不知要下到哪一天。
凤嫂惆怅地望着远处的小坝,那边的那栋小屋看不见了,只有迷迷濛濛的一片。大才在做什么呢?这几年,他做生意赚了不少钱,可三十五岁了,还没讨个女人。凤嫂心里自然很清楚,那年他要是答应把妹妹嫁给她跛子哥,她也就是他的人了。可他不答应。一晃就过了这多年。蛮子去了后,大才就暗暗地缠住了她,有好几次她到湖边洗衣去,就被他按在芦苇丛里,一边扯裤子一边求她嫁给他。她含着苦涩的泪水,摇摇头又忙点点头,点点头又忙摇摇头。多少个夜晩了,他就从那曾被贼撬坏而至今还没修的后窗里,夜猫一样悄悄地钻进来,天没亮又悄悄地钻出去。凤嫂无奈。虽然女儿在婆婆那儿睡,但她还是怕人发觉,天天提心吊胆,过着这说不出滋味的日月。
公公没回来,婆婆没回来,女儿也没回来。
雨还在下,也不知要下到哪一天。
(注:小说原载《安庆日报》文艺副刊,并在县级文学作品展览中,获“文学创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