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刘水（小说）

作者：杨云广

八里湾有个非常出名又非常不出名的人物，那就是酒鬼刘水。酒鬼的外乡朋友第一次到八里湾找他，问遍了八里湾，但村里人无不抓耳挠腮，说：刘水？没听说过呀。后来，朋友突然想起来了，忙说：就是那个喝一斤二两白酒都不醉的人哩。村里人这才恍然大悟：哦，酒鬼呀，晓得晓得，瞧，就住在前面的坝上呢。

也难怪，酒鬼刘水有时也把自己的大名给忘了，常在需要签名的单上签“酒鬼”二字，闹过不少笑话。

其实，酒鬼年轻的时候——确切地说，是在他还没有失去八里湾长得最漂亮的姑娘菊儿的时候，他并不爱酒。他真正喝酒是从那个让他心如刀割的夏夜开始的。那个夏夜，已死了女人的村长强行霸占了他心爱的菊儿，将生米煮成了熟饭。那天夜里，他听完菊儿声泪俱下的向他哭诉后，操起菜刀就往门外冲，却被菊儿死死地抱住了。菊儿边哭边劝他说：你鸡蛋碰石头，完蛋的只有你，村里哪个能干过他？他黑白两道路路通，八里湾就是他的天下，谁曾翻过天？我告不倒他，也不能告他，一来我怕我的家人永无宁日，二来我怕丑事外露无脸见人。我逃不出他的掌心，你也就认命吧！一听这话，他手握的菜刀就落了地。他狠狠地擂着自己的胸膛，然后就闷声不响地喝酒，一夜喝到天光，足足喝了八两，死了三天才活过来。从此，他就再也离不开酒了，酒鬼的外号渐渐替代了他的大名。

酒鬼喝酒很独特。他家门前有棵梧桐树，树下有一块平整的青石板。村里人常见青石板上搁放着一壶一碟，碟内有几许黄豆。酒鬼就坐在青石板旁，端壶喝一口酒，咂巴咂巴嘴，然后夹一粒黄豆放进嘴里，好像琢磨着什么似的慢慢嚼着，有滋有味。酒足之后，他就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背靠梧桐树端坐着，两眼微眯，朝村长家的方向望去，似醒非醒，似醉非醉。村里人见状，笑说：酒鬼，你醉了。酒鬼一动不动地说：心里醒着哩！年轻人跟他开玩笑，问：酒鬼，美酒和美女让你挑，你挑谁？酒鬼微微一笑，说：傻小子，当然是美女。美酒喝完了还能买，美女失去了就失去了。年轻人知道他的心思，心想：这个酒鬼，他没醉呢！

后来，责任田到户，酒鬼喝酒的方式就改变了。他把自己名下的田地转给了别人，一门心思养起牛来。几年后，牛儿成群，酒鬼就成了养牛专业户。每天清晨，牛儿排着长长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村，酒鬼坐在牛背上，啃一下卤鹅腿，喝一口瓶中酒。村里人见了，就说：酒鬼，该叫你酒仙了。洒鬼在牛背上正色道：瞎扯！让酒阎王村长听见了，他要活剥你的皮！

村里正在建教学大楼。酒鬼天天将牛赶到青草湾，然后就背着双手来到工地上转悠，不几日就与包工头吴胖子唠熟了。吴胖子得知酒鬼酒量过人，喜出望外。他走南闯北好多年，喝酒没人能超过他，没想到在八里湾遇上了高手。酒鬼说：村长才是高手呢。吴胖子说：村长确是海量，但他缺少酒德，常借酒发威，跟他喝酒没酒味。吴胖子就天天缠着酒鬼过酒瘾，两人越喝越痛快，后来就成了一对酒朋友。

教学大楼完工不久，村长家的楼房也建起来了，村里人评论，那豪华的气派盖了八里湾。村长在楼房前的大院里摆了近百桌酒席，宴请前来向他庆贺的各路人马。酒鬼作为八里湾知名人士，也有幸受邀成了座上宾。那晚，村长家的大院里彩灯闪烁，人声鼎沸，热闹非凡。酒过三巡之后，村长挺着大肚子，立在大门口高高的台阶上说话了。村长说：在八里湾，除了酒阎王我，谁也不是酒鬼的对手。今儿个高兴，我们来比试比试，让大伙儿开开眼界，如何？好哇！好哇！众人齐声应和，有人拍响了巴掌。酒鬼端起酒杯走向村长，嘿嘿一笑，说：承蒙村长抬举，今天我就借花献佛，酒鬼可以成酒仙了，干！村长一听，酒性就上来了：什么？你想成酒仙？那好，请过酒阎王我的关，喝！

两人你一杯我一杯喝将起来。好哇！好哇！众人的喝彩声此起彼伏，响彻八里湾的夜空。两人都有些醉的时候，有人把村长老婆菊儿叫来了。酒鬼的眼睛忽地一亮，上前一把搂住菊儿，响亮地说：老婆，请你做裁判！众人惊叫道：酒鬼，你弄错了！酒鬼两眼一横：你才错了！我心里清楚呢！众人说：酒鬼，你醉了！酒鬼突然笑了，说：我醉了半辈子，就这会儿最清醒！村长醉眼朦胧，见老婆被酒鬼紧紧箍在怀里，杀猪般吼叫：酒鬼，你好大的胆子！我饶不了你！酒鬼仰天大笑，笑声在夜空回荡。酒鬼说：酒阎王，你恐怕没有机会了！说完，将酒杯“叭！”的一声砸了，接着就走出了人群。他边走边笑：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大惑，半天回不过神来。

事后没过几天，一辆警车突然拐进了八里湾，带走了村长。后来据知情人透露，说村长这回回不来了，原因是他家的楼房与教学楼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