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老陈只能呆在家里。前些日子去了一趟县公安局,离开时,公安局办理案子的工作人员对他说,这次笔录做完了,你暂时可以回去了,但哪儿也不能去,在家等候通知,以便随叫随到。老陈闷闷不乐地回到家中,心情无比沮丧。他在心里恨恨地说,真他娘的见鬼了,年过花甲从来没有打过工的他,这次是平生笫一次出来打工,而且仅仅打了10天工,没料到打工竟然犯了法,你说恼人不恼人?
老陈过去几十年一直在家开了个百货店。小店先前生意还可以,后来村子里外出打工的人几乎都走完了,小店如同驼子拜年,也就一年不如一年,微薄的收入竟然连生活都维持不了。老陈只好在年初的时候痛下决心关店歇业,也准备外出打工,挣几个活钱,养家糊口。可是,让老陈没想到的是,打工对他来说,居然是一件比登天还难的事。
他每天骑着自行车,到县经济开发区转悠,只要看见一些工厂门前有招聘的牌子,他就下车进厂寻找事情做。接连跑了好多天,几乎跑遍了整个开发区大大小小的工厂,但人家一问他年龄之后,一个个头摇得像拨浪鼓。老陈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中,心想,人老了,真的无用了,打个工都没人要!
老陈整天闷在家里,无所事事,心急如焚。
半个月前的一天,老陈突然接到一个远房老表的电话,喜出望外。老表说,县经济开发区有一个酒盒加工厂,正缺一个人,厂里没有年龄限制,只要能吃苦能干就行,工资一天110元。于是,老表将酒盒加工厂厂长的电话给了老陈,让他直接与厂长联系。老陈放下电话,心情很激动,没想到这个多年不见的远房老表,在县经济开发区他找工作时偶尔碰见一次,居然把他找工作的事放在心上,让他在山穷水尽之时见到了柳暗花明。
第二天天刚亮,老陈就骑车出了门。按照老表给的线路,他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酒盒加工厂。只是他没想到,为了找工作,他在县经济开发区转悠了那么多天,居然没有发现这家座落在开发区边缘的工厂。
老陈因心情迫切,来得太早了,厂里还没开门。门卫老头对他说,厂里6点上班。老陈只好蹲在厂门外,一边抽烟一边等厂长。
上班时间终于到了,三三两两的工人骑着电瓶车或摩托车,匆匆进入厂内。老陈要进厂,门卫老头不让进。老陈只好打电话给厂长,说明了来意。门卫老头之后接了厂长的电话,这才让老陈进了厂。
老陈见到了长得像李逵一样的厂长。让老陈意外的是,报名时除了需提供自已的姓名和手机号外,什么手续都不用办。厂长向他交待了一些事情后,就让办公室里的一个年轻女人领着他,去生产车间上班。
厂长办公室到生产车间居然要走二、三百米的路。老陈越走心里越犯嘀咕,这不像个厂呀,道路两旁杂草丛生,几株高大的梧桐树树下都分别拴了肥大凶猛的狼狗,见陌生的他到来,一个个狂吠跳扑不止,吓死人呢。老陈心惊肉跳,终于来到了生产车间。老陈环顾了一下车间,发现厂房明显是一个被人早已废弃的仓库。车间倒是很大,里面堆放着如小山般的纸板与纸盒,摆放着一些不显眼的小型加工设备。老陈扫了一眼,发现车间里也只有八、九个人在忙碌着。年轻女人将他交给车间主任后,就匆匆离去了。年轻女人一离开,车间的卷闸门随即就在她身后徐徐落了下来。
车间主任将老陈领到一台小机子旁,让一个瘦小的师傅教他操作技术。老陈不笨,很快就学会了。
老陈毕竟年龄大了,不服老不行呀。整整一天,除了上个厕所吃个中饭外,十二个小时几乎不停地操作,让老陈累得腰酸背痛手抽筋。他有严重的腰间盘突出症,从早到晚一天坐下来,腰间盘痛得几乎挺不起身子。没有打工之前,老陈常听人说,打工苦,打工累。老陈心想,说打工苦累的人,都是不能吃苦的人,打工再累,难道比我当年拚死拚活开垦湖田还累?现在进厂才打了一天工,老陈这才了解到,这打工还真他娘的又苦又累,让人几乎撑不下去了。但撑不下去,咬紧牙关也得往下撑。因为除了打工挣钱,对他来说,其它几乎别无选择。现在是个金钱至上的年代,挣钱才是王道,其他都是浮云。有人说,如今挣钱,只要干不死,就要往死里干!
第一天,老陈忍累坚持下来了。
第二天,老陈咬牙坚持下来了。
第三天,老陈含痛坚持下来了。
……
第十天,老陈终于坚持不住,瘫倒在机器旁。
车间主任吓坏了,急忙打电话给厂长。厂长说,让他领了工资,尽快走人吧。
老陈死里逃生般结束了十天的打工生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回到家中,发誓以后就是讨饭也不打工了。
可老陈怎么也没有想到,回来后的第二天,县公安局突然打来电话,让他去一下。
老陈觉得莫名奇妙,忐忑地来到县公安局,才知道自己打工的酒盒加工厂,原来是一个制假的窝点,加工的国内某知名品牌酒盒,居然是个冒牌货。现在工厂被公安局封了,厂里的骨干人员都被抓起来了,所有在厂里打过工的人都要一一做笔录。
老陈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第一次出来打工,竟然是干违法的事。公安人员对他说,所有参与制假售假的人员都逃不了干系。
老陈哭笑不得,觉得自己真是倒楣之极。让老陈更想不到的是,事后不久,昔日在一起打工的五个同事,居然来到他家,强词夺理,向他讨要工资。他们的理由是,厂里出了事,大家都断定是他老陈举报的。如果不是他举报,工厂不会被查封,厂长也就不会被抓走。现在厂长被抓走了,但他们还有两个月的工资未发。寻根究底,这个责任应该由他老陈承担。老陈说,这简直是笑话!凭什么断定是我举报的?证据何在?五个人异口同声地说,不是你举报的,是鬼举报的呀?你糊弄谁呢?哪有那么巧的事,你头天一离厂,第二天厂就被封了,你说不是你干的,是谁干的?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我们厂的内幕!你他娘的太狡猾了,当初故意瘫倒不干,居然领了现票工资。你打工仅十天就领了工钱,却让我们两个月的工资泡了汤,我们不找你还能找谁?!
老陈气恼不已,却有口难辩。
后来的日子里,老陈不仅要天天面对上门讨要工资的同事,还得天天提心吊胆地等候公安部门的随时传唤。除此之外,还要每天接受一些村民向他投来的异样目光。
老陈郁闷不已,不堪重负,终于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