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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文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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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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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皮火车的记忆

大抵年轻人都是生活在奔跑里,一路向前,义无反顾的。而有一些生活经验的人,却习惯生活在经验里,即使向前走着,也总是拿现在的事和过去作对比,比如这高铁和绿皮火车,从对比中,感叹时代变迁,人生苦短,时光易逝。

绿皮火车对于我是一种回忆,是我大学时代很深的记忆,也是这个国家一个时代的印记,而高铁则是一种现代生活的节奏,是时代的进步,是绿皮火车无法比拟的高效率。

每当我坐着高铁出差到外地办案的时候,我总会想起过去的绿皮火车,想起火车铁轨两旁那些笔直的杉树。

1983年,我参加高考,考上了东北的一所大学。

那是一趟开往春天的绿皮火车,载着我,去实现我的青春梦想。那是一趟从外地开往河北老家的绿皮火车,放假的时候,一路送我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

我乘坐的火车,是从大连到北京的,辽宁大连是始发站,路过我读大学的钢城鞍山,我从鞍山上车从来都是买不到座位的,这就意味着我要从鞍山一直站立到北京,这是大约一天一宿的路程。现在想起来绝对是个要命的事儿,但是在当时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我相信在当时上过大学的人都会有过类似的这种经历和感受。那时候火车上都是人挨人,人挤人的,很像现在高峰时段的北京地铁,即使站立着,也没有什么好姿势。即使你能抓住某个地方作支撑,也会被挤成各种造型的,身体不能达到自由放松的状态,一旦抬起脚来,想再放下是很难的,因为别人的脚趁机已经占了你的地方,你只能试着慢慢的再落地。上厕所也是一件很艰难的事,人挨人,人挤人,想挤到厕所去,是要大费一番力气的。能够有一个地方站立,似乎比上厕所更重要,除非你实在憋不住,到了要憋炸的程度。能够躲到座位底下,铺上几张报纸,躺下来也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儿,虽然空间受限,但毕竟少了拥挤之苦。四年的梦想之旅,四年的回乡之旅,就是这样站立着,挨过了一站又一站,挨过了一个学期又一个学期,挨过了我大学的四年时光,梦想虽然没有实现,却被挤出了无数次的满身大汗。

1986年的寒假,我从辽宁鞍山回河北老家,那次意外的买到了一个座位,欣喜若狂着踏上了回家的路,这是我大学四年中唯一的一次有座位的旅途。作为一个无数次忍受过拥挤之苦的过来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那些没有座位的人,心里的那份得意是可想而知的,甚至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了。坐在座位上,想闭眼就闭眼,想看谁就看谁的感觉真是轻松惬意并快乐着。当我去一趟厕所的时候,一定会有人迫不及待的临时坐在这个座位上,当我回来的时候,那个人立即给我让出座位,那时候的人很傻,还不知道什么叫霸座儿。在拥挤的人山人海中得到的那种被让坐的礼遇是多么的快乐无比,就像享受着一种令人艳羡的强大无比的特权一样的内心满足。

也就是在那一次,让我有了平生第一次被忽悠的经历。

我轻松的坐在我的座位上,在我的旁边站着四五个人,看上去应该是一起出差的,其中的一个人主动而热情的找我聊天。问我是做什么的,我说我是刚从大学放假回河北老家的。然后他问我读几年级,我说大学第四年明年就要毕业了。那人接着问:毕业去向定了吗?我说还没有,要等待毕业分配。那人继续说,愿意去深圳吗?我不假思索的回答说当然愿意。那个时候,去深圳工作是很多年轻人的梦想,只是苦于没有路径。那人对其中的一个女的说,张处长,你那里不是正在招人吗?考虑考虑这个小伙子(那时候我确实还是个小伙子,谁瞎掰谁是孙子。那时候不像现在这么老)吧,看上去还不错的。女的虽然端着一点儿领导的架子,但还是表现出和蔼可亲的样子,看了我一眼,然后轻描淡写的问我一些情况,诸如,哪个学校上大学,学的什么专业,学习成绩如何,家在哪里,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张处长一边点头一边说可以考虑,然后对其中一个男的说:赵科长给这个小伙子留个电话吧。赵科长马上在一个纸条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我如获至宝的收起纸条,感觉很快就要到深圳工作了。我生怕电话号码写错,又跟那个男的仔细的核对了一遍,当我确信电话号码没有错误的时候,我便诚惶诚恐的站起来,要把座位让给张处长,一开始张处长很客气,说什么都不坐,但是架不住我真诚地再三让座,再加上旁边那几个男的也开始劝张处长坐在我的座位上,最后女处长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坐到我的座位上。就这样,张处长一直坐到北京,下车时,女处长等一行人一再向我道谢,其中给我电话号码的那个男的还再三叮嘱我一定要给张处长打电话。我千恩万谢着告别了张处长一行人等,走出车站,高高兴兴的回到家里。四五天过去了,我估计张处长她们也应该回到深圳了,我就去拨打那个让我充满希望的电话,拨打了好几遍之后才知道原来是个空号,原来根本就没有这个电话号码。当时还没有忽悠这个词,多少年之后,当我在中央电视台看到赵本山的小品卖拐的时候,凭着我那次上当的经验垫底儿,我一点都没感到惊讶,因为在十几年之前,我早就被人家忽悠过了。当时的那几个人,事先也没有策划,没有沟通,也没有剧本,只是即兴的自然表演,就不漏任何痕迹的达到了很好的效果,只有是老江湖老戏骨才能做的到。这是我在大学阶段,关于绿皮火车的记忆。

也正是因为有了那次被忽悠的经历,在以后的日子里,除了当事人和律师同行,我再也没有其他人骗过。

后来我大学毕业了,被分配到河北唐钢,在以后的很多年里,出差依然要坐绿皮火车,只不过单位买票可以买到卧铺了,比大学阶段的条件改善了不少,再也没有站着乘坐火车的经历。

记得有一次出差去安徽,又一次乘坐绿皮火车,那次的阜阳火车站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算是绿皮火车的又一次经历。

那是我还在河北唐钢作工程师的时候,有一次老武(现在这家伙是个大领导了)带着我一起去阜阳的一家涡轮风机生产厂家联系业务。厂家见到客户来访,自然是很热情的,厂长一干人等都放下其他工作陪我们一起参观厂里的生产线。临近中午的时候,厂长把我们带到食堂陪我们一起吃饭。谈笑间,菜已经上了一大部分,于是厂长首先热情举杯,一盅酒一饮而尽,算是拉开了饮酒的序幕,三盅酒过后,厂长主动介绍了销售科女科长。那时候,阜阳本地有一种白酒叫高炉双轮池,是在中央电视台做过广告的,所以我们外地人都知道这个品牌的白酒,在原产地能喝到这种名酒,感觉很不错。那一次喝的就是高炉双轮池,现在已经没有了这个品牌。三盅酒过后的女科长,脸颊已经开始泛红,江南女子的妩媚,已经开始在酒桌上荡漾。女科长用一个很大的玻璃杯到了满满一杯白酒,最少有三四两吧,端起酒杯笑盈盈的跟我们一一碰杯,然后一饮而尽。此时此刻,那一份豪爽跟妩媚一点关系都没有,吓得我等只好用耍赖的方式拒绝干杯。

从能否擅饮的角度讲,女人大抵分成两种,一种是特别能饮酒的人,比如美丽的女科长,另一种是滴酒不沾的人。遇到女科长这样的人,喝酒要一定小心,即使耍赖,也不能让自己喝趴下。遇到另一种,可以放开了喝。这个女科长就属于第一种。大概一个不能饮酒的人是做不了销售的,海量的饮酒能力,美丽的容貌,成就了女科长。

告别了厂长、女科长,我们准备乘火车会唐山。当我们在阜阳车站等待乘车的时候,壮观的场面发生了。这里出行的人大多以蛇皮袋子装行李,两三个行李,一条扁担挑在肩上,人多到拥挤不堪,上车不能走车门,直接从窗户爬进车厢。如果拍摄逃荒的镜头,都不需要化妆的演员,直接拍摄就可以了,每个人都像在逃荒。检票人员站在残缺不全的墙头上,悠闲的走来走去,看着乱挤乱撞的乘客,似乎已经见怪不怪。这是我对阜阳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类似于逃荒的镜头,拥挤不堪的人群,将蛇皮袋子塞进车窗,绿皮火车要被撑爆的壮观场面至今历历在目。据说后来阜阳的城市建设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我没有机会再去过那个城市。

在我大学的四年时光里,除了绿皮火车,记忆最深的还有火车铁轨两旁的杉树。那些挺拔的杉树,被栽种在铁路两旁沿线,笔直的向上生长,绝无旁逸斜出,像极了人类的品质。因为高铁线路和绿皮车的线路不一致,自从有了高铁之后,再也没有乘坐过绿皮火车,也就在没有见到过那些笔直的杉树。

火车在飞奔,社会在进步,绿皮火车换成了高铁,那些和我同时代乘坐绿皮车的年轻人们也逐渐的变老,高铁已经成为重工业的名片,高铁是时代的象征,在享受高铁快捷高效的同时,可我时常想起那见站即停,速度像蜗牛一样的绿皮火车,时常想起火车铁轨两旁不惧风雨挺拔向上的正直的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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