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少

雪，是一星半点儿的，最早飘落在她的睫毛上。

城西一个叫西沟的村子，地处南面的大钟山和北面的老牛山之间，住户稀稀落落。老牛山半山腰间，一户人家的院落更是破败，两眼旧式窑洞的窑檐石多半已经脱落，豁豁叉叉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

二红也就十三岁的样子，正站在门背后，如燕子尾巴一般的辫子搭在她的脑后，瘦小的脸上，一双尖细的眼睛睁到极致，仿佛向着站在锅灶前的他说，叔叔，我们来了——都来了。他停住手里的活，回过头对二红客气地，很是友好地说了一句，来了就好，带着他们到炕上坐，窑里怪冷的。

二红犹豫了一下，拽一把妹妹三红、弟弟三林的衣襟，向他们眨一下眼后，他们就蹭蹭地窜上炕去。这三个家伙！……他像是自语一般，这么说了一句，望一眼窗户上的玻璃，然后继续手里的活。一盘大炕上，又是机器人，又是白雪公主，又是赛车，又是神仙姐姐，便是孩子们的世界了。

透亮的玻璃窗户，暗了一下，惊得他回头看时，只见水墨蓝牛仔上衣的衣领间衬着一条纯白色丝巾，一张年轻又秀气的脸正贴在那里。

他又停住手里的活，站直了身体，对着玻璃外的水墨蓝呵呵一笑，又像是自语一般说了一句，你最终还是来了！

红，二十六七岁的光景，她打小就喜欢和他一起念书，一起捉迷藏，一起拔苦菜，一起赶集、看戏，村里的人都晓得，红是喜欢和他在一起的，心里是有他的。只是她的家庭后来造了变故，二十岁那年，在一起车祸中父母双双离世，把两个妹妹一个弟弟扔给了她。自此，红的心气儿就落到沟里了，再不敢和他多说一句话，更害怕他来家里找她，给他做这样那样的家务活，活着农活了。

对于红的家庭出境，他是理解的，对于红对自己的那份深爱，他也是明白的。他又何尝不愿意早一天把心爱已久的女子娶进家门呢？三回、无回，红只能以泪洗面，拒绝再拒绝。红说，她怕耽搁了他的大好年华，她要嫁人怎么也得带着妹妹、弟弟一起过，怎么也得照顾他们长大成家。

六七年来，他每一次和红见面就一句话，红，不管怎样我等，我会等到你做我的新娘，等多久我都愿意。

六七年的时光熬过去了，在大年三十的落雪天，红最终还是提着大包小包，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来到了他的窗外。

他急走两步，双手为她开了门，笑着把她迎进窑里，红，你总算来了！

红满肩膀都是落雪，红色高跟皮鞋上也全是落雪，进门专注地看着他只说，一个不少，我情愿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