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觉得荒院里的魂,薄若蝉翼,惊得那眼泪跌落于寸把厚的尘土里。渐渐地,就惊醒了你千年的梦。
不是深秋,但确实又不是初春,也没有仲夏那旺盛的生命。因为,我没有看到一丝儿的绿意,也没有看到轻舞的燕子,也没有看到落叶什么的:这是怎样的一个荒院,这又是怎样的一座荒院!
至今,我没法用文字把她刻画,而给你一副完整的画面;兴许,这对于一个喜欢文字,喜欢创作十多年的我而言,就是今生最大的遗憾,或者悲哀。
是一个苍老荒凉,甚至是绝望的村庄吧!又像是一个被上帝遗弃的孩子。因为,我的双眼从来没有见到过这般颓废,颓废到令人绝望的村庄。土坡,还是那道弯曲又弯曲的土坡。她保持着我最初的记忆,只是全然失去了记忆深处的绿意,以及鲜活而美好的生命;她,该是属于上帝遗落了的,风干了的村庄标本吧。
土坡上,厚厚的尘土依然寸把厚——不,不是的,半尺厚也是丝毫没有夸张的。土坡上,走着的年轻女子,双手紧握了车把,双脚使着足够的劲儿,低着头,弯着腰,要把那旧式自行车推到山顶上去。
一步一步,那尘土就把她单薄的身影也一步一步埋了。
是两眼土窑的院子,院墙只保留着一个迹象,像是在向谁证明着这里曾经也热闹过,也有过人间热闹的烟火味,也有过鲜活的爱情和幸福甜蜜的生活。院子里,除过残损的横石片夹杂着泥切起的矮矮的墙的遗迹以外,满眼全是足够半尺厚的尘土,而且是白皑皑的尘土。
左面的那眼土窑,向来是闲置着的,满年四季总不见得有存活的迹象;木质的门,木质的窗户早已破损了,脱离了本来的位置,就那样呆呆地倒在窑口前,她像是要一生一世以一种倔强的姿势来凭吊这一个荒院似的。
这个荒院,足足有着世界上最悲的那种荒凉与清苦。
这边的土窑,由于那土炕上还躺着一个人,一个真正的风烛残年的一位老人,显得比起那闲置的土窑要更触目惊心,惊心到令你再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还有心的感知:这是怎样的一种荒,是怎样一种绝世的荒呢?
木质的门,木质的窗户,也是一样脱离了本来的位置,就那样木呆呆地倒在土窑前,像是要一生一世以一种倔强的姿势来凭吊这个荒院,凭吊那土炕沉沉睡着的人。
老人,她真的算世界上最老的人了。
她,面目枯瘦枯瘦的,头发是白的,是那种真正的银丝一般。左眼坏了,右眼是紧紧地闭着的,脸上没有一丝丝的活人的气息儿。面色犹如土炕上落着的尘土,身体一时间还不能够被发现——她竟然消瘦到像一条蛇的状貌,只是展展地,平平地躺好在盖了尘土,风干的失了颜色的被子里——其实,那被子也只剩了尘土。
你,你怎么……这是我的声音,是发自心里的声音,这一声叫我是的确听到了。
你,来了……她,醒了。气若游丝儿,目光是极其安静的,声音呢像是来自另一个星球。
我泪流成河,紧紧地抱着她,抱着我生命里不能丢失的人。
我肠子绞痛,是这一生从来没有过的悲伤与痛苦。
2015.8.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