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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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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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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年关

月难过,年好过也就一夜间的事

记得,年年过年母亲总是这样念叨一句。

                  ——题记

 

其实,想着母亲这句话时,我的年关早在年关以前就不止一次两次地到来了。在这些无数的“年关”静静地困扰着我时,窗外早就没有了冬天的阳光——对于我,整个儿冬天似乎就不曾真正看到过一回暖暖的阳光。

这样的无数个冬天,我总是静静地望着窗外,和远山那边的方向掰着指头数日子:一月两月、三月四月,从四月十二到现在已经八个多月了啊……那个四月,那个四月十二母亲永远地睡着了,她永远地离开了我们,就躺在不远处的那座大山里,我……我怎么可能忘记……

临年腊月了,再有四天就要过年了啊当我一次一次望着窗外时,当我一次一次想起母亲时,真是眼泪汪汪又无处——我是真的想念我的母亲啊!

昨夜又和母亲在梦里相见了:

石窑里除过暖暖的阳光从玻璃窗里照进来以外,家里似乎什么也没有了——或许,别人家早已准备好了过年的零零碎碎,但我们家没有,似乎没有一点要过年的迹象。父亲骨折了的大腿快一年了还不好,他有些失望地躺在窗前的床上,床边立着两根自制的粗糙的拐杖。

临年腊月了,妈的病还好不了……母亲坐在沙发上,望一眼父亲,再看看大哥、三弟和我说着、盘算着母亲说她已经得自己的病没治了。母亲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有一天,要是妈走了的话,你们……你们一定要照顾好你们的爸爸临年腊月了,该准备过年还要过年,过年的时候你们一起过不然……不然你爸爸他一个人太孤单了。

……听着母亲的话,我们抹着眼泪答应着,忽然就不见了母亲。

妈,妈——不见了母亲,我疯了似地哭喊着从睡梦里醒来,然而窗外是一片漆黑。

腊月十七,和媳妇到她娘家折家坪帮忙做年茶饭在炸油糕时就又想起了远在大山里的母亲。

记得,在小时候每到过年,母亲总在炸油糕时不忘往油锅里撒一撮盐,我只是觉得好奇,也问过母亲妈,炸油糕怎么要给油锅里撒盐母亲就笑着说撒了盐,咸咸的好吃

我一直觉得母亲的话说的不对。直到问了岳母往油锅里撒盐是为了敬奉老家亲我才明白了母亲当初为什么不给我说真话的原因——母亲大概是因我小不明白里面的事,也就顺口那么说了一句。

听了岳母的话,说往油锅里撒盐是为了敬奉老家亲,还说我也能往油锅里撒盐在炸油糕的当中,我就拿了一撮盐撒在了滚油锅里,心里就盘算母亲在那大山里就一定能闻到这一股一股的炸油糕的味道,而且母亲她也一定能尝到这从油锅里夹出来的炸油糕吧!

再有两天就要过年了,窗外的雪还在不大不下地飘洒着,似乎要把过年的景象整个儿埋了一样

……一早起来,拿着扫帚扫了院子里的雪,走进父亲窑里时,父亲看着我欲言又止给你说了又怕你害怕……

爸爸你说……我看看父亲,坐在沙发上就觉得出了什么大事:我不会害怕的,爸爸你说,我没事。

我活了大半辈子了,以前只是听人说有鬼还从来不大相信……昨天夜里有响动,是你妈回来了——父亲说着说着,拄着拐棍站在门背后把门开了一尺宽窄的距离,然后又说,临明五点多,是外面房子里铁响动的声音惊醒了我,我担心房子里有猫进去起来一看门就样开着……

父亲肯定了他昨夜睡觉前关好了门,还看了房子里放着的灯笼也倒在了一边,就对我说:早就听人说人殁了是有阴灵的,会回家里来走走看看的看来这事一定是真的了,你妈昨天夜里就是回来了

父亲的话,我怎么能不信!

父亲最后说:等后天你和你哥去上坟的时候,好好给你妈说说,让她不要牵挂家里……另外,我打算写个祭文,也给你妈一块烧下去。

时光不长,在西安的三弟打来电话问:爸爸怎么?家里出什么事了?

犹豫着回答:没事。

我刚才打电话,爸爸一直哭,他怎么了?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

……其实,在母亲走了的这些日子里,父亲一直心里难过,只是他不愿意表露出来罢了

再有两天就要过年了,父亲他又怎么可能不难过呢。去年的今天,在县医院母亲做了CT,大夫说胆结石,输了一天液体回家了。就是去年的今天,她还在忙着过年的事……可是今天就这样了,父亲他怎么可能心里会好受

今年的腊月是小尽(小月),今天已经二十八了,明天就是大年除夕了,就是在去年的今天以前,父亲母亲早就忙碌着准备好了年茶饭就等着过年了他们还叮嘱我们买这样,买那样的零碎年货

可是,由于母亲的离,今年就大大不如了去年除过一些鞭炮以外,没有买一个花炮父亲也很少关心过年的事,他似乎专注于一件事——安排明天什么时候让我和大哥给母亲上坟。

黄昏,父亲拄着拐棍坐在窗前的床前,在麻纸上写了一纸“书信”

 

……妻:

我们离别多日,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千万别受苦,需要什么给你送来。我非常想你,你走后我过得很苦很累。回想以前,我有好多方面对你照顾不周不到,使你受了种种痛苦和委屈。近几年,我没能好好的爱你,照顾你,我悔恨万分,痛恨不已,再也无法补偿你对我的一片真爱之情。我对不起你,我再次向你郑重道歉,望你在九泉之下原谅拙夫。

我知道你经常回家看望我们,前天晚上,你的动静太大惊醒了夫君,我起来看见门开了,就知道是你又回来看我过年怎么样了。我知道,你是在关心你那可怜的夫君,但我还是有些害怕。

今天是大年,我的腿还不好不能来给你烧钱挂纸,我挥泪执笔给你写了书信表达为夫的思念之情,让儿子们给你送来。今年过年丢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回想起去年我们在一起吃饭的情景,我伤痛万分,思来想去这年我实在没法过。

以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一直是你在保佑着我万事大吉,如果你在天有灵,保佑我们的儿孙及全家上下平平安安,大吉大利,保佑我的伤腿早日康复,保佑三娃时来运转,健康平安,让你的夫君能度过一个安详的晚年。

2011年大年,拙夫顿笔

 

默默地看罢父亲写给母亲的“书信”,我老半天说不出话来:妈……明天就过年了,这个月是小尽,我和我哥明天来看你。

 

在父亲的急躁不安里,在大家的一片哭声里,母亲就那样展展地躺在炕上永远地睡着了。母亲走了,她又一次离开了我们,或许是我们的哭声让母亲走不放心了,她直直地又从炕上坐了起来,她大概是舍不得撂下我们,只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妈,妈——你不要这样,你已经走了这样我们害怕啊!

一家人看见母亲从炕上坐了起来,看着她正要站起来的时候,就哭了,又乱了。于是,我们哭喊着,祷告着,手忙脚乱扶着母亲躺下,这样母亲才又似乎安然地走了。

望着母亲静静地躺在炕上,我们就问父亲,我妈不是在腊月十七就已经走了吗?怎么她又要受一次死罪,今天过年她怎么又要走了?

显然,父亲不能解答我们的疑问。父亲只是叹息着对我们说,既然你妈在这大过年的走了,我们也只能料理她的后事了,不管怎么说今天一定要把你妈送上山。

家里没有了一丝过年的迹象,我们只能披麻戴孝,哭黄天了:

……

就要过年了,然而家里乱了,母亲又一次走了。

 

一夜,在梦里忙忙乱乱直到天大亮,醒来渐渐地才明白,我又做了一个梦而且,在梦里母亲又一次回到了家里,还和我们一起过了这个栖栖遑遑的“年”。

由于母亲的缘故,我们把过年的日子提前了一天:在昨夜的梦里,母亲和我们在一起已经把“年”过了。这一回,晓得了“过年”的日子是可以更改的,只是有些事的确是不能改变的——在梦里,母亲又一次撂下我们——走了!

今天就是真正的大年了,一早就已经可以听到不多的鞭炮声了我真不晓得要怎样面对这个年了?

吃罢早饭,有阳光照耀的时候,大哥和我带上上坟的零碎,骑着摩托去了母亲的坟地。

雪地里,寒风里,我似乎感觉不到特别的冷,我只晓得早去一会,母亲就不用那样着急的等了——年的脚步真的已经就到了。

半个多钟头以后,大哥和我来到母亲的坟地:白雪皑皑,一片凄凉啊!

上了香,把年茶饭一样一样摆放在饭床(供桌)上,浇上奠酒,烧了纸和父亲昨天给母亲写好的“书信”,磕了头再长久地看着坟地的四周:唉,妈……我们这就回家了,你一定要自己照顾自己啊!

和大哥小心地下了那道土坡,经过县城时买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年货就急急忙忙回家了——因为过年,我们不愿意让母亲难过。

今年过年,我们没有贴对子,没有买烟花原打算灯笼也不要挂的,但想到有孩子,我们要是过不好这个年母亲也一定不高兴,所以最后还是挂上了灯笼。

一串鞭炮响过以后,扶着父亲走进了我家的门。虽然父亲和我们一起过年,只是父亲吃了很少,只喝了一点酒就不喝了吃罢饭父亲就说他想一个人安静一会:……

父亲走出门时跟着出了门:爸爸,你不要走,我们……话还没说完,我看见父亲一脸的无奈——其实父亲已经哭了,只是他没哭出声来。

爸爸……我哭着紧紧扶住拄着拐杖的父亲:爸爸……

我完全不能控制自己了,把全部感情转向了母亲,再一次哭出声来……妈,我的妈,呃……

在这一片的烟花声里,我的哭声最终还是留住了父亲父亲勉强啊,很是勉强地又走进了我们的门。父亲的话很少,他只说让我不要哭,好好过年。在父亲的再三安慰下,我止住了哭声,父亲让我把灯笼线的插头插在插板上,窗上的灯笼就亮了起来。

记得去年过年,母亲还笑着说,这个灯笼好,大大的很是明亮。母亲还说,等年过年她也买一个这样的大红灯笼,整个院子里就喜庆多了

当窗上的灯笼亮起来以后,当全城里响起一片一片的烟花声的时候,我就相信母亲她一定可以看到、听到的,而且还相信母亲她也一定会看到过年的景象

 

 2011大年三十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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