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峁中崛起的青年

——苗雨田长篇小说《石峁》之牛远昌形象浅析

2021年9月27日至29日，随“全国著名作家访神东”一行采访神东集团是我的荣幸。29日上午，从神东国际交流中心返回榆林的专车上，和神木作家苗雨田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和一个叫黄浩的神木作家坐在一起，我们都坐在最后一排。他手里正拿着一本《石峁》，我随手翻了几页，开篇如是写道：

晌午前后，红日炙烤着大地，突然令人欣喜地冒出团团乌云。

一阵响雷过后，天空又骤然放晴，已进入雨季的高原大地，在刮过几次黄尘之后，又陷入了无边的旱孽。

牛远昌的父亲牛徳承这几日都处在心急火燎之中，终于，他在邻居张候树的儿子张跃回到石峁村里的当天，知道了自己儿子高考落榜的消息……

如此开篇，把一个石峁村真实的生活场景展现在读者眼前，身临其境。接着，写一位父亲得到儿子高考落榜的消息，正是这一个坏消息，诠释了上文“旱孽”一词。

小说，文笔流畅，语言丰富。接下来，故事要讲述什么？由于时间关系，我又浏览了结尾，如是写道：

当秀梅抱着一束鲜花向他们献花庆贺时，牛远昌一下子扑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她，眼泪哗啦啦地滴落在她的肩膀上。秀梅极力克制着没有哭出声来，但她的身子剧烈地起伏着、抖动着，好似被万箭穿心，又似被激流裹挟。

一阵门响后，艾丽娅突地惊坐了起来，感觉刚才的那个场景是梦非梦……

神东采访，实质上只有一天半时间。短暂的采访结束，在返回榆林的车上，急匆匆浏览一回《石峁》，心里总觉得不安：小说到底讲了一个什么样的故事？那个叫牛远昌的后生，高考落榜，又会怎样？以及他的爱情又将如何？

大概是缘于创作小说的缘故吧，我倒是很想得到一本《石峁》细细品味一番，但人家直到下车也没有流露出要送我一本书的意思。心里又道：既然无缘读此小说，那就顺其自然吧！兴许读一本小说还真的要看缘分了，仿佛今生要遇见什么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又何必要苦苦相逼呢。

能再一次得到《石峁》，说来还真是有缘。11月25日，缘于去榆林金都名仕花园（西安市建民工贸有限责任公司），和李小翠女士签订长篇小说《土城别传》（修订再版）合同、校对稿件，期间，她的丈夫苟先生送我一本建民新近印刷的小说：王老师，你是创作小说的，这本小说就送给你吧。

从苟先生手里接过那书，眼前一亮，心里道：这不正是我念念不忘的《石峁》吗？

从榆林带着《石峁》回到那个镇上，回到我工作和创作的窑洞，我不是不想早点读这本小说，只是苦于要校对《土城别传》——赶12月中旬，修订版必须要印刷出来。

11月29日，在样书上签字：改后付印。我便迫不及待地一边阅读《石峁》，一边解读那个叫牛远昌的陕北石峁后生。

《石峁》，没有引言、尾声，也没有后记。二十六章，干净利落，意境深远，扣人心弦，跌宕起伏。故事情节完整，主题突出，且人物形象鲜明。读了开篇和结尾，再细读整部小说，牛远昌，一个从石峁中崛起的青年形象渐渐凸显了出来。他敢于担当，不忘初心；他积极向上，迎难而上；他善良正直，又有悲悯情怀，最终收获了事业和爱情的双丰收。

牛远昌，最终是胜利者，他成功了。他是一个时代的化身，是一代青年的楷模，当之无愧。

石峁，是小说名字，是一个村庄名字，更是小说中人物生活、成长和崛起的环境。可谓，逆境中求生存，时代造就英雄。牛远昌，这一人物形象之所以能从石峁中崛起，能在那个大时代里脱颖而出，通读小说，我觉得不外乎以下几方面因素：

农家子高考落榜弱书生瘦肩负重

小说《石峁》，之所以能成功地塑造牛远昌这一形象，正是从他高考落榜开始。生就的石峁村人，一个农民的孩子，或许只有求取功名，方可入得公门，而后便能扬眉吐气，光耀门楣。可问题是，牛远昌高考落榜了。书中如是写道：最后一个不可逆转的要命的结论是，儿子今年悲惨落榜！而导致这致命的结论，则正是那要命的五分——这五分实在是太让人委屈。

用父亲牛徳承的话说，自己的儿子不是才学不高，而是牛家哪辈子作了孽！母亲郭高娃则是以迷信这东西宽慰自己，用一个梦去安慰丈夫。书中写道：儿子今年真的是要栽跟头了。

这位母亲，她已经完全相信了命运。

高考落榜，牛远昌像是一个被长期禁锢的囚犯，他的面容呈病态状，蜡黄消瘦、百般煎熬，身体瘦小，似乎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在蒸笼似的耿县县城，那不足六平方米的住处，他蜷缩了三天后，无须称斤算两，将所有的书籍尽数当废品卖掉，换取十几元钱，吃两大碗羊杂碎，便又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缘于那高考落榜，牛远昌，似乎也丧失了追求活波开朗，聪慧的都市女孩杨丽丽。就连她主动出击，他都没有任何理由去接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上人投入他人的怀抱。

如此，丧失了恋爱的权力，丧失了活着的权力，牛远昌迎来一个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他选择了放弃自己的生命，他要将自己青春的句号交给一条河流。

被河水猛地一呛，求生的本能又迫使他猛地将头仰起，将那河水吐了出来。

好，活着就好。既然选择了重新活着，那就要冲出困境，迎难而上，那就要顽强地活下去，为自己，更为恓惶的父母。牛远昌心里明白：只要他有消沉、泄气、松劲的内在积怨和外在表现，那么任何一个那怕是很小的浪花过来，都会将他吞没。此刻的牛远昌，他的头脑异常清醒，他选择了面对现实，选择了最普遍、最直接的生存方式：到建筑工地去打工。

一身干净的衣服被那灰塌塌的东西作践成“工皮”，接着，从肉体到心灵、从物质到精神也渐渐地变成了“工皮”，从一个文弱书生变成一个扛苦力的，其实也没那么费事儿，只要你对自己狠一点，再狠一点，下了死心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牛远昌从一个书生脱胎，换骨为一个农民工后，书中写道：他连抓水泥袋子的脏兮兮的双手也未曾擦洗一把，就将那半斤面做成的大白馒头抓定在了手心，一口吞去了大半。他猛一弯腰，泪肆涕流地吐了半天，口里、鼻中、眼间的水泥结块、粉尘颗粒夹杂着饭粒，浊流了一滩。

阅读牛远昌打工生涯的诸多生活片段，脑际闪现出夏衍先生的《包身工》，和一个叫孙少平的形象来。

《平凡的世界》是时代的经典，孙少平则是路遥先生笔下的一个经典人物形象。孙少平能走出校园，迎难而上，去工地求生，《石峁》中的牛远昌为什么不能？孙少平能把握住人生的机遇，牛远昌为什么不能？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谚语有云：打虎还得亲兄弟，上阵须叫父子兵。

乍一看，这话像是不对。通读苗雨田小说《石峁》的读者都有印象，牛远昌的失败，或是成功，像是都和父亲牛德承、大哥牛定昌，以及弟弟牛吉昌似乎没有太大关系。

实则不然。父亲牛德承五十多岁的人了，他大雪天，外出打工是为了谁？他的右手被锯掉又是为了谁？

书中，牛德承说道：要那么多钱干啥？供你念书吧，你也休学回来了。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怀，这不是一位父亲的一片苦心吗？可谓，恨铁不成钢啊！

小说前面，牛远昌高考落榜后，也如是写道：不行！今年短五分，再补上一年，在这三百六十天里，我就不信连这五分也捞不回来！正是这位父亲，他赌上了气，他就是倾家荡产，砸锅卖铁，也要供儿子补习，考不上大学，誓不罢休！

更为不幸的是，这位父亲因为外出打工伤残了右手，后来又因他去追赶偷肉的贼，从屋顶上倒栽下来，最终送了性命。

父亲牛德承不幸去世，家里的靠山倒了。大哥牛定昌，其时已经三十岁。他决定要娶师母刘候娥为妻，他又像是要报复什么人。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为了追求自己的爱情，牛定昌决定再次进城打工。在一家建筑工地干了一月“二把刀”，本该挣到两千块工资，听得一些言语说，年底大概也只能付清一半儿。

娶妻心切，贫困将人逼上煤窑。书中如是写道：如果没有一种视婚姻为生命一般的坚定信念，如果没有因此而生发出的强大精神动力，那么，一向胆小畏怯并且经历过这方面残酷教训的牛定昌，是绝不会向着小煤窑挺进的。

命运也真是会和不幸的人开玩笑。煤窑并没有毁坏牛定昌的身体，也不曾坏了他的性命，相较而言，更为不幸的则是在回家的路上，硬是被一条断沟毁坏了他的身体。书中写道：这一壕沟大约有半米深、一米宽，像是铺油料后，又做了翻工，留下待补的一个坑穴。

正是这条断沟，生硬夺去了他的一条左腿，以及多半儿左臀。也正是这条断沟，致使他彻底失去了候娥姐，失去了一个男人的骨气与尊严。也正是这个残疾人，他演绎了一出“单腿走麦城”，为二弟牛远昌打开了一扇洒满阳光的窗，打开了一扇理想的大门。

而弟弟牛吉昌，却因为父亲牛德承的去世，以及大哥牛定昌的祸事儿，只差半年就要初中毕业时，也只能失学回家了。他俨然成了昔日打里照外的“父亲”。

父亲牛德承去世后，书中写道：吉昌低垂了那颗一向高昂的头颅，愁眉苦脸地说，二哥，我——我不想上学了。

牛吉昌，可伶的孩子，缘于家庭种种变故，致使他中断了九年义务教育。

如是，牛定昌、牛吉昌也好，牛德承也罢，他们和牛远昌的失败，或成功都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正是他们艰辛的劳动，无私的奉献和巨大的牺牲，最终将牛远昌一步步推向成功。

悲悯心勇于担当因祸事更上层楼

牛远昌，之所以能在人生的大河中最终收获事业和爱情的双丰收，除过以上两方面原因以外，还有一个决定性因素，即他有一颗悲悯的心。他不忘初心，勇于担当，在小说行文将近结尾时，牛远昌的事业处于低谷时，他糊里糊涂当了一回“罪人”，替人受过，甚至还挨了人家几巴掌。

书中写道：我被一个骑摩托车的染着黄头发的青年迎面撞倒后，多亏了这位蹬三轮车拉菜的大哥相救。

牛远昌也如是道：可是由于我当时骑行太快，紧急刹车时有几包菜就滚落向前，刚好砸到了您女儿的身上。牛远昌如实地说着，明明是滚落向前的，怎么会是砸着呢？

搞了这么多天，原来是别人撞人了，牛远昌却在这里替人受罚呢。

如今好不容易当事人醒过来，为他洗清了罪责，他还非要给自己招揽一些祸端，人家女孩的头脑没有被撞坏，倒是他的头脑先坏了。

古语有云：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祸不单行，本来这事儿和牛远昌像是不沾边的，但他见好端端的生出些事端来，硬是当了一回坏人，被人家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

被撞的女孩叫艾丽娅，她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孩，正是通玉煤矿董事长艾善国的千金。因祸得福吧，正是牛远昌怀有一颗平常心，怀有一颗悲悯心，敢于担当，又忠勇善良，被这位大老板看在了眼里。

艾善国如是说：希望你能好人做到底，出任我们通玉煤矿的总经理。一个堂堂的大学生，当个煤矿经理就如同放羊一般，鞭子一抽，羊指哪儿是哪儿，没有你想得那么复杂。就这样定了！大材小用，委屈你了！

这位煤矿董事长，正是那伯乐，能识得牛远昌这匹千里马。他对牛远昌是信赖的，说话的口气更是不容置疑的。牛远昌这个书呆子，此时像是乐昏了头脑，连忙对艾总说，要他去领导并管理煤矿，他是有心也无力呀！并希望艾总能够理解。

牛远昌他这不是狗肉上不了筵席吗？好像他天生就是一块拉菜的料。

倒是牛远昌的未婚妻杨秀梅替他赶忙应了下来：没问题，艾总，就这样定了！

如是，牛远昌像是被逼无奈，又像是那祸事的罪魁祸首，硬逼着去通玉煤矿走马上任，干起了他的“疯牛矿长”。殊不知，这样一个蹬三轮车出身的云游四海的矿长，竟然在煤矿这个小社会干得风生水起，如日中天。

国家就像一列飞速向前的火车，它要想奔驰向前，就必须要有煤炭这些基础能源来持续为它提供动力支撑。牛远昌是这么想的，也真是这么干的。他勤于考察学习，苦于钻研，只要一旦抓紧机遇，给他颜料他就敢开染坊，给他一缕阳光他就能让这阳光照亮大地。

总经理也好，疯牛矿长也罢，总之牛远昌是选准路子，踏稳步子，狠下心来，最终没有辜负艾善国，他借着国家眼下的大好形势，硬是把自己日思夜想的事业干得层楼更上，更上层楼。

如是，牛远昌这一人物形象渐渐崛起，凸显于石峁之中。他正是一步一个脚印从石峁中走出，又从石峁中崛起的青年。他是石峁时代，作家苗雨田笔下一个丰满的人物，更是石峁时代，一代青年的榜样。

2021年12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