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涧石板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

——陕北民谣

清涧，坐落于榆林市最南端，黄河陕晋峡谷西岸，三山环抱，二水绕城，人杰地灵，风景独好。清涧，《沁园春▪雪》诞生地，作家路遥故里。清涧石板，名扬天下，自古就有石板城、石板之乡等美称。

清涧县城不大，从南坪繁华地段，经红巷口过百货大楼到清冷了一些的北街，步行也就十来分钟光景。街道两旁，行道树外至店铺前石板铺就，平展展不说，还美观大气。无论是赶集的农人，上下班的干部，还是遛街的、谈情的青年走在上面，总也显得不慌不忙，稳稳当当。听那“嘎儿——嘎儿——”“咯噔儿——咯噔儿——”高跟鞋在石板上敲打出的声响，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像是谁家俊美的女子在弹唱着待嫁的歌曲儿。

街上有石桥。石桥两边，一块一块石栏板，朴实方正，挺立端庄。走近，弯腰细看，见上面刻着些清涧山水风情、历史兴衰和人文生活，且刻工精良，一件件像是活的一般。过石桥左转，再右转，北街小十字街起至稍门坡渐渐变得窄小了些，也瘦了些，只可容一辆小车开过，而且要极其缓慢地开才行。——这便是城里有名的石板街。石板街上，有一条巷子，唤做石板巷，巷子里屋舍俨然，炊烟袅袅。

石板街、石板巷，尽显了这座老城的风流，也见证了其发展变化与崛起。

米脂的婆姨绥德的汉，

清涧的石板瓦窑堡的炭。

在陕北，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只要说起清涧石板，人们往往会说这么一句民谣。此句民谣，是清涧石板再恰当不过的诠释：清涧石板与米脂婆姨、绥德男人、瓦窑堡炭齐名，名扬天下。

且不说清涧石板有多好，单说这带石字的乡镇、村名儿就一时数不过来。比如，石咀驿镇、石盘乡；再比如，石台寺、石场沟、盘石岔村云云。说来也怪呢，带石字的乡镇、村名，有的没有石板，有的就有。像如，地处清涧城东区的石盘乡就没有石板，而城北的石咀驿镇则有石板。

王家砭村，地处清涧、子洲交界处，是石咀驿镇最大的一个村子，前后沟，石板多的是。七十年代初期，我出生在一孔大石窑里。据说，那个时期，村里有一千多人，分了八个生产队。村里人都住石窑，两孔三孔，或一线六七孔不等，光景好的人家的院落，几乎完全一致，横石片切起的院墙中间，是石块、石板修建的大门。相比这些院落，坐落在小沟岔河畔的学校就显得更为气派，一线十几孔石窑齐刷刷的，窑檐石亮闪闪的，别说有多威武，多豪华了。还有后沟的孔庙，前沟的老爷庙，当庄里的龙王庙、娘娘庙都是石块、石板结构。

正对龙王庙，沿河畔，一线四孔石窑，面东而坐。石块、石板和横石片切起的大门、院墙里，后院侧房旁安置一合石磨，中院靠院子下方，一棵枣树旁安置了一合较矮的石磨——豆腐磨，前院安置一盘石碾，石碾前紧靠院墙安置着一张大石床，什么猪圈、鸡窝、厕所都是用石块和石板切成。

只说那碾盘，就有半尺厚，光挞挞，闪着青光，就算安置了半人高的碾轱辘，两三个成年人躺在上面纳凉也是不成问题的。碾道，同样是石板铺就，耐用整洁，就是雨后人们踩在上面，鞋上也不会沾着泥。那石床，其实远远要比一张床大得多，宽得多，或晾晒粮食，或堆放杂物一点儿都不拥挤。

石碾也好，石磨或豆腐磨也罢，每到腊月年尾，总也见母亲在那里忙碌的身影，磨豆腐、推麦子、压糕、压钱钱。年茶饭是一定不能少做的，母亲忙不过来时，往往会叫我们帮忙。

上石崖下石崖，

白胡子老汉儿突出来。

这个谜底，说的正是磨豆腐时，眼见着那琼浆一般的豆腐糊糊一滴一滴，一股一股从石磨间突出来，在磨盘上四下里蔓延开来，再流进磨盘底下的铁桶里，年轻的母亲，就笑了：

捞捞饭打豆腐，门圪崂站个你二姑。

……

正是在这样一个院落里，我度过了快乐幸福又难忘的童年。

兴许在那个年代，农村人还不时兴硬化院子吧。我家的院子和村里所有人家的院子一样，都是土院子，但平整又瓷实，每到夏收季节就是一个宽展展的打麦场。门外，石块石板铺就一个台阶，既防窑檐石上滴下的雨水溅进窑门，又美观。进门，左面靠窗是六块石板套成的半人高的一个大石仓，存放粮食防潮防鼠，还不起虫。锅灶，石片石板切成，锅台面是一块磨得光滑闪亮，勒得极方正的石板。就连炕板石也是极讲究的，宽窄薄厚，都要恰到好处，平整那是必然的。

石板锅台，方方正正，光滑平整，像镜子一样可以照出人影儿来。这一方锅台，对母亲来说是再适用不过了。她可以在上面涮洗碗筷，擀面采糕，还可以洗衣服。

如是，清涧石板，清涧人，像是千百年前就结下了不解之缘。两者之间，是断然不能分割开来的。

太阳太阳晒我来，

我给你担水饮马哩。

白云轻绕，碧空如洗，石板青青，涧水潺潺，才凫罢水的孩童们，四仰八叉躺在河畔大青石上，或光滑的青石板上晒着太阳，唱着童谣是一种快活，更是一种享受。就是在教室里，低矮的课桌上，都少不了一块勒得极方正，磨得极光滑，手指薄厚的小石板，用粉笔、土圪塔儿，写汉字、算算式或画画，照样得心应手。

课间，两块大石板，支起的乒乓案前照样围着些学生们，蹦跳几个回合下来，累了，黑水汗淋的，干脆就躺在上面歇着。直到上课铃敲响好一阵子，才一窝蜂似的向教室里涌去。

清涧石板还有一个用途，要是谁家老人去世，安葬好后，儿女们会背一块半人高，二寸厚的石板堵在墓窑口，封住墓窑。等墓道填埋起来，会在坟旁用大小薄厚适合的石板支起一个饭床，一个土神的去处，再载一块墓碑，或修建一个堂子，将先人的名讳刻于其上，流芳百世。

哪里出的好石板？

清涧石板平展展。

今天，伞头秧歌又一语道出清涧石板，唯清涧莫属，且宽展平整。若要问，清涧石板究竟哪里的最有名、最好？清涧人的答案是一致的：折家坪镇滴水崖的石板全县第一，乐堂堡乡刘家河的磨刀石没的说。

据了解调查，折家坪镇滴水崖村石板资源丰厚，易开采，不但材质好而且颜色还正。要是三四月间，挑一个好日子，一旦落脚滴水崖，只要抬眼一望，到处都是采石场，而且规模还不小哩。又见，河槽两岸的坡道上，满世界都是石板，一摞一摞，方方正正，正闪着青色的光。

石板青石板蓝，青石板上涧水流。

涧水清涧水甜，养育古今清涧人。

清涧石板，不华丽，不张扬，但端正大气，质地好，坚硬如铁。清涧人，勤劳朴实，敢闯敢干，有“像牛一样劳动，像土地一样奉献”的精神，不忘初心，踔厉奋发，定能够为中国式现代化新征程谱写华章，再创辉煌。

时光易逝，时光如水，一去难以返回。在易逝的光阴里，如水的岁月里，当年那个凫完水，唱着童谣在青石板上晒太阳的孩童早已人到中年，在石磨、石碾和石锅台间忙碌的母亲呢，她已渐渐地老去，离开了这个温暖的世界。

如若母亲还活着，我一定会对她讲，相比过去，咱们清涧石板现在正派上了用场，从乡下到城里，所到之处不是石板铺街就是石板建桥，还打造了一道又一道石板文化墙。紧跟国家改革开放的步伐，在县委、县政府的大力支持下，城北三十里外，又成立了一个清涧石板文化艺术品有限公司，咱们清涧石板前景一片大好。

2023-04-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