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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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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3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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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光阴里虚构写实

——《端午》创作后记

无论是过去在贫穷落后的岁月,还是在眼下歌舞升平的年代,在每个人的记忆里,一声亲切的 “妈妈,我爱你”是多么纯真,多么动听。这,简直就是人世间最美妙的音乐。这声音,充满着喜悦,又充满着激动,满含着纯洁,又满含着幸福。

沈学文的童年,早已消失在那个遥远的小山村,消失在那个贫穷且落后的沈家河了。光阴易逝,难以拾起。易碎的光阴呢,总是匆匆,太匆匆,总是让人们怀念又忧伤:或许,他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呢!——而他的童年,就那样匆匆地结束了。

随着沈学文的童年逝去,夏桂英老师,渐渐地不再年轻,渐渐地老去。

抑或,只是由于童年的逝去,只是由于成长,又总也使得人们挖空心思地去思考,甚至怀疑“妈妈,我爱你”这句话,我们曾经是否对年轻的母亲叫出过口;我们曾经是否也像我们的孩子那样,如此这般亲切地叫过我们的母亲。

“妈,你去哪儿了?”

“妈,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

……

成年后,或许我们还记得类似于这些简单的句子。这些句子,包含了多少情感,多少人间至爱?我们是难以用数字计算的,也是难以用任何方式去估量的。

“妈,我回来了。你还好吗?”

成年后,对于母亲夏桂英,或儿子沈学文、女儿沈学婷来说,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了。然而,在夏桂英老师去世后,沈学文他们还敢轻易开口吗?还能像往常一样问一句他们的母亲吗?

一位母亲的去世,对孩子们所造成的创伤无疑是今生难以愈合的。

我的母亲,只是一个家庭妇女,但她和夏老师的生活、命运,都有相似之处。她,生于一九五〇年十一月二十六日,故于二○一一年四月十二日,享年六十二岁。她,十八岁嫁给父亲,次年起六年光景,先后生养大哥、我和三弟。三十五岁那年,母亲带着我们跟着父亲搬家到石嘴驿中学。三十八岁那年,她又带着我们搬家到清涧县城,先后卖水果、开门市吃尽了苦头。

期间,大哥、我和三弟上学、就业、成家——哪一件事儿能让母亲省心呢?

后来,本以为母亲她再也不用为我们的生活操劳了,但我们的生活总也不如人愿,不是这里出了问题就是那里出了差错,又使得母亲总是为我的生活境况而担忧。

我的母亲,生平不沾腥气儿。她最爱把细粉、韭菜和鸡蛋一起炒着吃,最爱吃黄米馍馍、黄煎、油糕,还有荞面饹饦、荞面搅团、麻汤饭以及下了小米的糊糊饭。

尽管,母亲喜欢吃的饭菜没有多少油水,但在我的记忆里母亲的身体一直很好,或早出晚归劳动,或奔走于大街小巷,风里雨里摆摊卖水果,或一年四季守着闹市区的门市部,或干家务活,从来都不曾懒惰过,埋怨过。

身体高大的母亲,一向健康,只是由于近来身体发福,显得行动不便:母亲她大概是一天天真的老了吧。她的头发多半儿已经花白了,有些散乱,看上去总是令人觉得心酸。她渐渐失去光洁的额头和渐渐失去红润的脸上,是被无情的岁月挤压过的痕迹,那一双略带些许白内障的眼睛,看上去似乎又有些孤独,有些无奈。

二○一○年腊月二十五后晌,母亲突然患病。我跟着父亲带她去清涧、延安、绥德看病,几家医院都说母亲得的是胆结石。可,我万万没有想到,母亲的胆结石是如此严重——大夫说,母亲的胆囊里全是石子儿。更让我想不到的是,在绥德同心医院,大夫给母亲做胆结石手术的过程中发现,母亲不只是患有严重的胆结石,而且还患有后腹腔肿瘤,而且已经扩散到胆囊壁上。

大夫说,母亲的胆囊壁上全是高粱一般的颗粒儿,肿瘤已到晚期,没有任何治疗的办法了。大夫还说,母亲剩下的日子不多了,多则半年,少则三两个月。

于是,我打定主意,要赶在母亲离开我们前写一部小说。以此,祈祷她老人家一路走好;以此,安慰母亲的在天之灵;也以此,献给在这片土地上所有勤劳善良,平凡且伟大的母亲。

创作《端午》和以往的创作大不相同。每天早上,我总是悄无声息地起床、洗漱,然后打开电脑:妻子还在“熟睡”,我的确不情愿打扰她的“好梦”,然而我又的确没有别的法子。她一翻身,一声轻嘘,我都要回头看一眼,看是不是我又影响了她:但愿妻子能理解,但愿她不要怪我这个多事的人,无聊的人。事实是,妻子从来没有埋怨过我,对于我的文学创作,她始终是理解的,支持的。

有时候总觉得,我们真的应该好好怀念生活,感激生活,珍惜生活,更应该怀念母亲,感谢母亲——是母亲含辛茹苦养育了我们,又给我们带来了或苦难,或幸福的生活。我们不应该忘记她,以及和她在一起生活过的岁月。

也许是出自对生活的怀念与感激,也许就是出自对母亲的怀念与感激,我才决定要创作《端午》这部小说。

二○一一年正月二十四日,前晌,母亲从绥德同心医院出院回到家里。晚上,大哥对我说:“我已经请阴阳看过了。阴阳说,三月初三清明、四月初四立夏,母亲要是能躲过这两个日子,应该是可以等到过年的。”

可是,怕就怕母亲她躲不过这两个日子啊!——清明、立夏,兴许就是母亲的灾难,但愿母亲她能扛过这两个日子!

“老衣、棺材,都可以买到,不会误事,只是……”清明节前,大哥在跟我商量有关母亲的后事时,说,“坟地的事,确实是个大问题。”

“唉,怎么这样啊!”大哥在说这些话时,我只是叹息,又像是自语一般道:“母亲她这不是好好的吗?哥,你怎么就说这些事儿呢?”

“我们谁都不愿意这样想。可,万一真要是那样的话,这大热天的……”妻子更是慌了。她偷偷地看着我,又低低地说了一句:“你们可不敢把寿衣、棺材先放在家里,我害怕啊!”

“妈近来也真是老了,不是这里疼痛就是那里不舒服。”母亲,在病重的日子,常常望着我,像是自语一般的念道,“去年开春起,妈老是管不住自己的尿,一不小心就把裤子尿湿了。……”

“妈,医生没说你得的是什么病吗?”我觉得母亲可怜,但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勉强地望着她,笑着问。

“医生说,妈得的这种病叫小便失禁。……”母亲望着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妈得了这种病啊,那裤衩、线裤就经常是湿的。冬天,棉裤里面总也干不了。特别是在洗脸,或舀水的时候,就更容易尿湿裤子。医生还说,妈这病大概是坐月子时吃的盐太多了,或者是月子里太大意造成的。”

母亲安然地笑着。我,一时真不知道该怎样来安慰她,只说:“妈,大概这人老了,就什么样的病都有了吧?你不要太着急,也不要多想,你的病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三月初三,清明节,母亲抗了过去,我们还照了一张全家福呢。四月初四,立夏,母亲也安然地度过了。可遗憾的是,在立夏后的第八天——四月十二日早晨,母亲最终还是离开了我们。

我相信,母亲她一定是去了天堂。

母亲,最终还是去世了,我的小说创作也不得不终止。

亲手把母亲的遗体抬进棺材,又把她的棺材拽进墓窑,再握着铁锨攒土把她埋在大山深处——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三年、五年,或十多年来,我一直不能原谅自己的这种行为。我时常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罪人,我怎么能亲手把自己的母亲埋了呢?

每一次坐在电脑前,打开文档,或看那些潦草的日记,母亲的容颜立马就浮现在我的眼前,又导致我不能打出一个字来。半夜,我总产生一种错觉:总能听见院子里有母亲,或父亲喊我的名字,我也总是一面应着,一面从床上起来站在窗前——然而,窗外却一片漆黑。

这一片漆黑,又总是导致我半夜,或彻夜失眠。

母亲走了,她是一定不会再回来了。大半年时光过去了,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不能就此把《端午》书稿搁置起来。不然,我这心里会一生不安的。

每当夜晚修改《端午》时,又总觉得母亲好像就站在我的身旁一样——我仿佛又并不觉得这是一种幻觉。她的一举一动,她的音容笑貌常常会陪伴着我,致使我每一次关闭了文档,躺在床上,关了灯又没了睡意:母亲她仿佛还站在某一个角落,看着我。而且,还对着我笑呢。

于是,我常常在睡觉前又不敢关灯,总要拿一本书看,直至迷迷糊糊,才关灯睡去。

半夜里,或是清早,我总是哭着从梦里醒来,脸上全是泪水。如此一个一个真实的梦,完全就是母亲的真实生活。

不得已,在以后修改《端午》时,我大多时间会选择白天。

因为《端午》我太难过,太伤心。常常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大半天,而又不能改几个字:我是真的想念我的母亲的啊!

二○一一年四月十二日,早上,身患绝症的母亲,在经历了九十多个日日夜夜病魔的折磨以后,可谓是真正的骨瘦如柴,举步维艰,水米不进,气若游丝了。我眼睁睁地望着她闭上那双似乎早已失去了知觉的眼睛,束手无策,而又无能为力:在死亡面前,我们的力量的确显得太渺小、太微弱,又太不堪一击。

四月十二日,那是一个令我终生难忘的日子:窑里乱了,院子里乱了。缘于母亲仙逝,我们的家乱了、散了,也碎了。

岁月悠悠,光阴如梭,旧了时光,老了年华,物是人非事事休。

光阴如水,又易逝,一去便不能复回。失去母亲的光阴里,我的生活黯然失色,仿佛四季都泡在雨里。时隔三年,五年,或者更久,我还是怀疑自己:对于母亲,我是不是还有爱?是不是还配爱这个崇高而伟大的汉字?母亲她十月怀胎,受尽折磨生养了我们,她含辛茹苦,不求回报养育了我们,难道我们最终报答她的就是像沈学文他们那样,亲手把自己的母亲埋在黄土深处吗?难道,母亲的一生就只是换得一个坑穴,一堆黄土的一座坟吗?

我的父亲,幼年丧母,晚年丧妻。一生虽然历经坎坷,但他从来都是坚强地生活着,从来没有被生活的不幸所打垮。他是一个坚强的人,一个上进的人,一个不甘认输的人。

所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或许,正如父亲所说,母亲已故,事已至此,无论怎么讲一切都是不可能再挽回了。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讲:“在以后的日子里,文涛你一定要学会坚强,不能老是活在痛苦的阴影里。”

不记得有多少回,父亲总是笑着鼓励我放下那些伤心的日子。父亲还说:“虽然这一生我们会遭遇种种不幸,但我们也不能因此而失魂落魄,一蹶不振。”

二○二○年,正月十八,父亲读完小说《端午》对我如是讲:“小说虽然是来源于生活,但也是生活的高度提炼,它是生活的精华,也是生活的缩影。一部小说既要展现一个时代的伟大变革,又要给读者传播正面影响。——用当下习总书记的话讲,就是传播正能量。”

在这里,我要感谢我的父亲,是他指导我怎样才能创作出高质量的文学作品。同时,我要特别感谢我的母亲,是她给我讲述了很多和她有关的生活故事,让我的《端午》更生动,更充实,更有趣,更完整。

“谢谢您,我的父亲!谢谢您,我的母亲!”

所谓“生死轮回一切皆有定数”,光阴流逝,岁月更替。

时至今日,我相信去了天堂的母亲,她一定不会再经受病痛的折磨了吧。她在那边也一定会安然的。我也深信,坚强地面对以后的生活,兴许正是母亲未了的心愿。如果母亲她老人家真的在天有灵的话,她一定会全心全力保佑我们的。不是吗?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如此,我渐渐地从那个灰色的、黑暗的日子里走了出来,渐渐地原谅了自己,也原谅了沈学文他们:亲手把自己母亲埋在大山深处,并非我们的错。

如此,我这才完全理解了所谓的入土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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