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任静长篇小说《淬火》张根牢的爱情悲剧
任静,陕西清涧人,现居西安,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公开发表散文、中短篇小说及诗歌300余万字,著有散文集《枕着你的名字入睡》《想要一座山》,长篇小说《浮生》《淬火》。可见,这位70后作家是一个勤奋的人、勤劳的人,一个真正把文学创作当作事业的人,一个不忘初心、胸怀使命与担当的人。
同为清涧人,同为70后,又因都有着共同的追求和理想——文学创作,无疑,任静老师是我学习的榜样。
殉道者,意指传播神的福音而牺牲的基督徒,也泛指那些为了某些信念、目标等固执而直至付出生命代价的人。西口路上的爱情殉道者,可以宽泛地理解为,小说《淬火》人物张根牢为理想和爱情执着追求,甚至是冒着生命危险,心甘情愿地付出生命代价——这种爱情,无疑是伟大的、至高无上的。但是,由于张根牢心怀执念,属于一条道走到黑的汉子,即使他怀有善良之心,他和林字号大掌柜林元泰的二姨太季雪梅的爱情必然以悲剧落幕。
二十四节气立冬,如约而至。此时,陕北的冬季就已到来了。那些杏花儿、桃花儿以及各种花儿、各种叶儿早已全部枯萎、凋落,又不知去向何处?大地开始上冻,那些河流也要渐渐地开始结冰了。抬眼望去,坡道间、山峁上,到处呈现出一片单调,或是荒凉、孤寂,更像是谁一生苦苦追求的一场伟大的爱情幻灭后仅剩的精神家园。从而,寄托了一生一世的牵挂,抑或还有无尽的思念。
立冬时节,冷意袭来。巧的是,我刚好读完任静老师的长篇小说《淬火》。相较她之前的长篇小说《浮生》来说,《淬火》是沉稳的,是老辣丰厚的,更是耐读的。当读到第二章“张根牢大婚半月后,就执意走了西口路。”他要“搬一座‘金銮殿’回来让母亲住。”等文字时,我就舍不得搁置在一旁了。《淬火》讲述了民国时期,府州麻地沟张村三代人走西口的故事,侧重讲述了张根牢走西口的经历,历经苦难偷师学艺归来的生活。而最为浓墨重彩一笔的则是,他在归化城里林字号铁匠铺学打铁的经历,及期间与林元泰的二姨太季雪梅的爱情故事。小说后半部分,主要讲述张根牢的儿子张山——张根牢的妻子桂儿和张向前的私生子,打铁、参军,而后重新回到张村重振家业,开铁匠部继续打铁。整部小说人物众多,形象鲜活,诸如张根牢、桂儿、季雪梅、张刘氏、米翠霞、张山、张向前,以及郑画师、林元泰、彭登堂等,都是立得起来的人物形象,他们的生活以及情感纠葛,正是那些久远年代府州、归化两地的人生百态图像。
关于淬火一词,该是整部小说的主旨。淬火,打铁里面至关重要的一道工序。小说中,彭登堂(林字号二掌柜)又如是阐述道,“关于对打铁技艺的要求,千古一理,古今的铁匠师傅都得遵循这个理——在打铁工艺流程中,定型和抛钢这两道很重要的工序,也都包含在淬火这一个过程中。这淬火就好像我们做人一样,一旦降临人世,就得不断地经受锻打和磨炼,正如古人说的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方才可以成就人生。”打铁、淬火,最终没了存在的必要,甚至是消失,小说尾声又如是讲述道,“自从张村铁匠合作社解散后,就几乎没人需要打铁了。张村种地的人越来越少,整个村庄陷入一片原始的岑寂之中,村庄里居住的人越来越少,张村上千来号人都进城挣钱去了,笨重的锄头和䦆头,挂在壁板上,无一例外地生出了厚重的时光之锈。直到此时,张山才恍然明白自己的技艺与这个时代已格格不入。”打铁也好、淬火也罢,最终虽没能融入这个奋进的大时代,日渐衰落,但张根牢和张山那种勤学苦练的淬火精神,那种敢为此付出毕生精力,甚至生命为代价的精神是鼓舞人心的,是值得学习的。
“十八岁的张根牢扎着白羊肚手巾,腰里系着鲜红的红裤带,脚底下穿着千层底鞋子。媳妇桂儿给他绣的一双鸳鸯图案的鞋垫,色彩鲜艳,他舍不得穿,从鞋子里抽出来装在肩上的褡裢里,想媳妇时,拿出来看一看,看着看着,眼泪渐渐盈满了眼眶。张根牢长着一张属于张氏家族固有的那种典型的国字形脸,浓眉大眼。这个十八岁的英俊汉子长得并不壮实,他怀揣着满腔的热望,走出了弥漫着柔情的新婚洞房,走下了他家的槐树坡,走出了熟悉的巴彦塔拉沟,走出了张村人羡慕或者惊叹的视线。”走西口前的张根牢,小说中有这么一段描述。他是抱着势必要在归化城里搬一座“金銮殿”回来让母亲住,要让妻子桂儿一生有享不尽的福。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不是仗着自己年轻,又是什么?像是那西口路上遍地铺满了黄金,等着他去拿一样啊!
走西口,什么情况?小说中如是写道,“走西口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一路上风沙弥漫,匪患不断,常常有人刚走到半道上就遭难了,就像一朵花才刚刚泛起一个花骨朵,还没有来得及吐艳绽放,就被一只无形的手硬生生摧残了。他们当中要去做小本买卖的人身上通常会带着一点小钱,那是他们创业的原始资本,但是很快就被土匪劫道。有些时运不济的走着走着就被风沙活埋了,从此化作西口古道上的孤魂野鬼,让家里人望眼欲穿空等一辈子。”这就是老一辈人常说的走西口?这不是要人命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是张根牢胆大妄为,而是现实的生活和骨子里的淬火精神决定了人物的命运!“宁可做西口路上千辛万苦的跋涉者,也不愿做这半途而废安逸舒适的鬼。”注定要历经磨难,西口路茫茫沙海,一眼望不到头,没到目的地,同行者三喜爹病倒了。住骡马店,又惨遭盗窃。千辛万苦总算来到了那座能淘金的大城——归化城。可是要搬一座“金銮殿”带回张村谈何容易?去王二洋车行碰了一鼻子灰。好在,两日后,他在大南街粮行找了一份扛麻包的活儿,这才不用露宿街头。而且,当夜就住进附近最便宜的瑞福来车马店。当张根牢饿得晕倒在瑞福来隔壁的林字号铁匠部门口。许是命里注定吧,他进了林字号,干起了拉风箱的营生——这才有了后来的偷师学艺。如果他只是偷师学艺,学到那过硬的打铁手艺,大功告成能慎而又慎,深藏不露,再悄无声息地回到张村,何尝不是天大的好事呢?问题是,上帝不这么安排他的命运,他千不该万不该暗自爱上林字号掌柜林元泰新娶的一房妇人季雪梅。这就叫无巧不成书,不得不叹服作者想象力绮丽,构思之巧妙!
初遇季雪梅,小说中是这么描写的,她“是个绝色美人,只有十八岁,与张根牢同龄。”“季雪梅是个闲不住的人,也不拿捏夫人的架子,有事没事总爱到伙计们的院里溜达一圈,嬉笑着随意谝几句闲传,看到谁晾在木架上的衣裳掉到地上了,便会弯腰给捡起来,若恰好看到哪件衣裳掉了颗扣子、扯破个纽门,或者破了个大洞裂开个裤缝儿,就顺便拿回去在灯下细致地给钉好缺了的扣子,缝好破了的洞和裂开的缝儿。”“那天季雪梅给捡起来补好的衣裳,恰好是张根牢的。”那是一种怎样的体味,又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张根牢只是一个拉风箱的,他能不受宠若惊?他能不为这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人动容?果不其然,对于他当晚的表现小说中又是这么描写的,“晚上,他躺在铺上,捧着那件补缀一新的衣裳,心里不免涌起一阵感动的热潮,好几次忍不住将那件衣裳放到鼻子下边轻轻闻一闻,总觉得那上边隐约留着一丝女人的体香味儿。”而“每次打饭时,季雪梅遇到张根牢等几个年轻的小伙计,生怕他们吃不饱饭,但若真给他们饭碗里打得圪尖带帽,又怕她男人看见了要骂她败家娘儿们,便举着勺把子用手腕故意轻轻抖一抖,不显山不显水地多给伙计们碗里盛进去几块肥肉片子。”
这一个个细腻入微的情节,怎能不搅动主人公的情怀?缘于此,张根牢的梦里出现了这个女人,视线里全是这个女人,他心里想,“女人和女人还真不一样,恐怕张村上百号女人的灵性,都长到季雪梅一个人身上了。”有了伙房里贴心的帮忙。所以才有了后来季雪梅借机为张根牢的圆场,趁给林元泰添粥,她说:“那就让张伙计练习练习淬火吧,男人家出来走西口混世界,拉风箱这种活计总不能拉上一辈子吧……”经过这个小插曲,张根牢安稳了一阵子,和季雪梅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老娘病重,林元泰回了山西老家。这个张根牢就借各种由头去找季雪梅,一来二去,他下意识地觉得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位年轻漂亮的林夫人。小说读到这里,顿时觉得前文的伏笔巧妙,“绝色美人,只有十八岁……”读这个情节,很容易使人联想到《白鹿原》里面,黑娃、田小娥初次见面的情节。试想,这人世间有太多的情节特别是爱情故事,更多的是爱情悲剧,大概都逃脱不得如此场景吧。田小娥是怎么死的,不必细说,可悲的是她死后还被压了一座塔。最终,只把遗憾,抑或一种绝世的思念留给那个活着的人,黑娃。不同的是,在《淬火》里面,张根牢被打成一个废人,最终含恨去世,季雪梅又是怎样一天一天等着他,盼着他,守着那种刻骨的思念,那种沧桑与孤独,直至到生命的最后时刻。
“他明知道自己家里有老婆,但还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偷偷喜欢着她。”在张根牢的眼里,季雪梅“这女人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柔弱风情,激发了他的保护欲,他想对这个女人好,不顾一切地好,无条件地好,甚至都想豁出自己的性命去心疼和保护这尊女菩萨。”“女菩萨”,那是把她当神一样供奉在心里的啊,这是怎样一种圣洁的爱?“每个晌午,当林元泰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季雪梅拉进上房里陪他去睡觉时,”张根牢又能怎样,为此,“他的心里便难受得犹如刀剜一般,仿佛一个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亲爱的女人遭到了强人的猥亵和侮辱。”这又是怎样一种情感况味?
米翠霞这个人物形象塑造得生动鲜明,她可不是一个善茬。她本是季雪梅的闺蜜,叫来林字号帮灶的,但这个女人野心大着呢,嫉妒心又强。她先是瞅准二掌柜彭登堂,不但和他打得火热,而且还怀了他的孩子。当季雪梅生下林玉婵后,她趁虚而入又和林大掌柜睡在了一个被窝,还想着让大掌柜给她一个名分。大费周章后,她取代了三姨太小坏的位置。世事难料,剧情反转,最终季雪梅又得宠了,米翠霞却和腹中的婴儿被一场大火活活烧死。
季雪梅生下林玉婵,没奶水,那孩子便夜夜嚎哭,整个林字号便不得安生。为了让心中的那尊观音菩萨好生生活,张根牢在彭登堂那里借得一块银元偷偷买了猪蹄,再偷偷放在季雪梅住的上房窗台上。“一个火星不小心迸溅到了张根牢的眼睛里,”锻打一口铡刀时,张根牢的眼睛受伤了。偏方,人奶。彭登堂,一语点醒梦中人,“二姨太不是刚满月不久嘛,那奶水胀胀鼓鼓的,还愁没有现成的点眼药吗?”呀,有戏。“那天晚上,季雪梅正坐在磨坊里的小屋炕上奶孩子,突然看见张根牢拖着颀长的身影走进磨坊,她慌忙放下孩子,含羞地拉下衣襟,掩住了裸露的胸脯。”从天而降的猪蹄,不会有别人,季雪梅心里是清楚的。这个时期,打得火热,早把这个为他生育女儿的女人抛在爪哇国了。就张根牢和季雪梅要奶这一回,两人的爱情终于挣脱了藩篱,小说中如是描写,“她撩起衣襟,任凭乳汁汩汩地流淌进那只蓝花瓷碗里,任凭他定定地望着她的胸部,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任凭他突然扔掉了蓝花瓷碗,用热情如火的嘴巴贴近她。当他饥渴的唇不顾一切地贴上来时,她没有丝毫推拒,相反,母性的情怀在那一瞬间就像一只大鸟张开了丰满的羽翼,让她伸出一只手轻柔地抚摸着他宽阔的脊背。他感觉到她的抚摸里甚至有一丝鼓励和怂恿的意味,当他疯狂地将手伸向她的裤腰带时,她已经倏忽浑身骨节酥软了,她随着他双双倒向磨坊角落那堆厚厚的麦秸草上,一会儿,他便带着她,乘着麦秸草搭就的云梯飞升到了青云端。”
此时,季雪梅,早已被米翠霞逼迫到磨坊里,而且是过着牛马一般的生活。林字号是一个什么样排场的去处,哪里能容得下张根牢、季雪梅去大胆地狂热地去爱、去体味那种刻骨的爱情?第一次到达人间至真至爱的幸福顶峰,三个月后,米翠霞回了娘家米家川,张根牢才又等来一个机会。“他便壮起胆子趁着夜深人静时分摸进了磨坊里的小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张根牢的一举一动,他的那些行迹早被铁蛋,可以说米翠霞的玩偶看在眼里,并如实汇报给他的主子。正中下怀,米翠霞不是早想将季雪梅置于死地吗?通过铁蛋通风报信,她怂恿林元泰带着铁蛋一起捉奸。幸运的是,张根牢一早发现小花锄(给林玉婵的生日礼物)不见了,早有防备,否则结局可想而知。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回米翠霞没能捉奸在床,哪里肯罢休呢。张根牢更是惊魂未定,再不敢造次。为了分号生意,林元泰去了乌里雅苏台。季雪梅怀了第二胎,她确信那是和张根牢爱情的结晶。“米翠霞由嫉生恨,体罚季雪梅,不让使唤毛驴推磨,任由她一天到晚抗着肚子推磨。有幸保住孩子,林元泰回来又怎么交代呀?米翠霞这个毒辣的女人视自己为眼中钉肉中刺,怎能容得下孩子出生。季雪梅左思右想,无计可施。那一夜,她几乎彻夜没合眼,就那样搓着两只手在磨坊里走来走去,怎么也想不到一个万全之策。不行,必须得让张根牢来一次,两个人商量个活法子。”“季雪梅是有身份的人,季雪梅的身份是林家二姨太,而不是他张根牢的妻子,那这肚子里的孩子算怎么回事?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若要名正言顺地生下这个孩子,办法只有一个——带着季雪梅私奔。”私奔,是个什么概念?季雪梅,“自小读书识字,品行端淑,她接受的那点有限的教育全是中国几千年的传统文化观念,在她短暂的人生阅历中,从来就没有‘私奔’二字。”我们深信,爱情的力量是无极限的。如此,在万般无奈之下,张根牢、季雪梅在五月初三夜商量决定,端午当夜以鸡鸣为号,带着林玉婵私奔,去府州张村过完余生。
是日半夜,张根牢抱着林玉婵,季雪梅挎着包袱,像贼一样溜出磨坊,径直朝大门口走去。耳门没有拴着,他们刚要跨出门槛的当儿,突然被几条黑影挡住去路。大祸临头!火把下,闪着铁蛋、米翠霞两张狰狞的脸。好嘛,又是私奔,又是小花锄,这哪里得了啊!“废了他!——”黑暗中,张根牢在皮鞭、棍棒之下倒在血泊里,昏死过去。这一幕就发生在季雪梅眼前,是她眼睁睁目睹心爱的男人倒在血泊里的,而她则,“悲痛欲绝,眼前一黑,瞬间晕得不省人事。”栩栩如生的细节,令人触目惊心。至此,爱情的悲剧已酿成。
悲剧怎么解释,正如鲁迅先生在《论雷峰塔的倒掉》一文中所言,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小说至此,一场旷世奇缘,伟大爱情,绝世悲情,在这里戛然而止,读来令人痛心。张根牢真的死在了皮鞭、棍棒之下了吗?若真是这样,那接下来的小说怎么读?作者又是如何将这场爱情进行下去,那么他的发妻桂儿、心中的那尊观音菩萨又将怎么安排呢?还有,当初走西口时自己发立下的誓言,搬一座“金銮殿”不是就此落空了吗?
作家任静怀有一颗悲悯之心。她大慈大悲,倒是情愿普度众生,更情愿张根牢、季雪梅能牵手一生,白头偕老,共度余生,能享受到后来的人间幸福生活。可是,小说就是小说,小说的情节走向容不得她去心软谁、同情谁,或者为此去向上苍祈求祷告。如果真是读者想象的那样,或许《淬火》恐怕就要重新构思了。小说就得要按照小说的规则来写。有人说,想成为一个成功的作家,一定要做一个心狠人。
皮鞭、棍棒之下,生命力顽强的张根牢竟然活了下来。后来,他出现在归化城科布尔“六成行”粮行门口,不同的是他拄着单拐,不仅少了一只胳膊,而且还少了一条腿。六成行,张根牢过了三年他自认为苟且偷生时光。在这苦难的三年里,他从来没有忘记那刻骨铭心的一夜,他又怎么能不为季雪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挂心呢。为此种种,他婉言离开六成行,来到伤心地归化城,去了东岳庙打问季雪梅的下落。结果是,“听说二姨太起初被关在磨坊里,不久后母女俩于一夜间不知去向,后来坊间传闻林字号遭了一次灭顶火灾,把母女俩活活烧死了。”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而此时的季雪梅,早已带着女儿林玉婵搬进了大北街一所宅院里,还为他生下一个儿子。
归化城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呢?可以说万念俱灰,张根牢只得拄着单拐,一步一步朝着故土张村走去。途中,又遭遇土匪,身上的八块大洋被洗窃一空。九死一生,回到张村后,张根牢见到妻子桂儿、儿子张山,又痛不欲生。他失去了作为一个丈夫的权力。在张村,张根牢和妻子桂儿各怀心事,一夜一夜双双流泪至天亮。在张村,张根牢抡起独臂,“用右脚的脚趾缝夹着一把大钳子用力压着铁器的一角”打铁的样子“活像一只大虾趴在铁砧子上”,他本想以此安稳度日,谁知又被抓了壮丁,经历了活埋官山坡,再一次死里逃生,回家不出一月便含恨辞世。弥留间,张根牢如实对妻子桂儿交代了那段刻骨的爱情往事,“如果季雪梅能安然地把那孩子生下来的话,那孩子今年也该有十八岁了……来世吧,来世我们做夫妻,生一群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
故事临到结尾时,季雪梅带着她和张根牢的爱情结晶——儿子来贵,来张村认祖归宗。这是令我们感动的一个结局。若是真的泉下有知,此刻的张根牢也该踏实瞑目了,他和心中那尊观音菩萨的伟大爱情总算有了归宿。那段旷世奇缘,总算得以圆满落幕。这是符合国人传统的一种审美。
立冬第三天,陕北大地落了一场雪。府州麻地沟的张村,抑或归化城里,该早已披上了一件漂亮的银装吧?白茫茫一个世界恰如一个盛大的道场,如果说更适合去做一场佛事的话,该是为西口路上爱情的殉道者张根牢,抑或还有类似像张根牢这般为爱情执着痴狂的人们。
2023-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