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行散记

思量了许久，国庆节出游，一心要到草原去。还好，绵绵秋雨初歇，不经意间竟与和风丽日遇。于是，呼朋唤友，携妻带女，十月一日，一路向北，至华灯初上的时候终于来到塞上小城临河。

这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北望苍苍阴山、云遮雾断；南临滔滔黄河、水起波澜。广袤的河套平原如同温暖的怀抱，把这一方水土滋润的地肥水美，民风既粗犷又细腻，既有乡间的淳朴，又有草原的豪气。

此番所见，旧貌换新颜，已非前时的印象。漫步在霓虹闪烁的大街上，晚风拂来，带着丝丝缕缕的凉意；夜景好美，长街尽头一片灯火迷离。呵！阔别二十多年，天空中仍然飘荡着似曾相识的气息；城市里面依旧有我非常熟悉的味道。

不管怎么说，北来之意不在于城市而在于山水，山水之意不在于河套与黄河而在于乌拉特草原的塞北。听说草原落雪了，朋友就劝我不要造访。但是我已铁了心一意孤行，在临河小住一日，略作盘桓后便沿着记忆中的那条阴山小道望草原进发。

径行乌盖，绕路去拜访了旧日的同学，他的家在离山口不远处一个叫和风的小村子里，二十年前我们一起在草原求学，他曾几次三番邀我前去做客，后来终究未去。这次相见，彼此竟然一眼便认出了对方，经年前的旧事潮水一般袭来，不由得喜极相拥。

横穿阴山便是草原，但阴山苍苍茫茫，路一直在悬崖峭壁间蜿蜒曲折。有时候是一线天，有时候又豁然开朗，满山裸出的岩石，像青筋毕露的老人，粗犷，但不狰狞。有一些不知名的小树和带刺的植物星星点点地点缀其中，如同勇士的征衣，让人望而生畏。

快出山口时，我攀上一座山峰，但见危岩突兀，高耸入云，峰峦如聚，皆壁立千仞。虽然秋天已经把大地涂抹的色彩斑斓，阴山依旧是一袭青衣，四季不改的纹理。

立山之巅，望浩浩青天、迎猎猎清风，极目处千山万壑，雾锁苍岭，脚下的乌拉特草原，如同一幅水墨丹青的长卷。那种气势，那种奇美，岂是一支拙笔能够描绘的了？

忽然就想起了廿年以前的那个中秋节，那一次与朋友登东山赏月，苍苍莽莽的草原，迷迷茫茫的月夜，我和蒙古族的同事骑自行车跑十几公里爬东山，够不同凡响了吧！东山者亦称黑山，蒙语叫朝格温都尔。拨地而起，通体浑圆，是乌拉特草原不二的风景。

我们在山顶上席地而坐，打开带来的小菜和高度数的白酒，在清洌洌的夜风中豪饮，海阔天空。我自沉吟，朋友长啸，最后都醉的一塌糊涂。呵！往事悠悠、历历在目、只是朋友已经天各一方再未相见！

乌拉特草原虽然经年少雨，但是在阴山脚下的山口却有一溪清流，常年水草丰美。我曾和朋友在这里野炊，从这个山脚几次登临阴山绝顶。

今日重回，当年我于枝桠间留影的小杨树已经长成合抱粗，我虽老矣，前时的杨树却蓬蓬勃勃枝繁叶茂！而溪水仍然清澈如初，有绿草点缀、很美丽。犹记得我们戏水的场面，一如昨天。

阴山的半山腰有一隐秘的洞穴叫防战洞，顾名思义就是为躲避战火而挖的山洞。因为这里已经是中蒙和中俄边境。幽邃的洞穿过阴山的某一山岭，此面进、彼面出，绵延数百米！里头蜿蜒曲折，有仓库、居室从中旁逸斜出。出口和入口皆藏在隐秘的巨石背后，且有浑厚的混凝土门阻隔。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而洞中幽深，阴森，若非浑身是胆的人断然不敢冒进！

站在乌拉特草原上，眼前一片迷迷茫茫。不由得有点不敢相信，这就是让我无数次回眸的地方？像！又不像！或许，草原依然如前，只缘物是人非了吧。

莽原深处的一种草、红的象花，而花也红的象草，分不清是花还是草。阴山上的雪、白的象羊，而羊也白的像雪，分不清是羊还是雪！微风习习，清爽的不能再清爽；大漠寥寥，空旷的不能再空旷。

曾经热闹非凡的乌拉特后旗所在地赛乌素，现在已经一片冷寂。诺大的一中校园已然面目全非，因为闲置之日久，有牧人稍加改造以后一部分做了羊圈，又建蒙古包兜揽顾客。我去时老板笑容可掬的迎上来，以为我是远来用膳的贵客，但是所有的蒙古包都空空如也，门庭冷落，可见生意惨淡！

我想住一宿，我想去更北的一个苏木，我想登东边的潮格温都尔，我还有好多好多想做的事情，只是此时此刻突然就没有了兴趣。

或者草原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吧！时光荏苒、人生如梦，我们最经不起的就是岁月的雕琢；我们最难留住的就是生命里的那些不舍。

俱往矣！多少风流已被雨打风吹去！

乌拉特草原，三面皆远山，唯北向无遮无拦，一直走下去就是和蒙古交界的商贸口岸，欲要往访，又奈何路途漫漫。遂西去，行数十公里便到内蒙古著名的霍疙乞铜矿，其坐落在草原和阴山的交界处，据说是亚洲规模最大的，但是随着经济形势的风云变幻，如今已昨日黄花，风光不再。

不如就回吧！早就知道草原落雪了，现在依然随处可见残雪的影子！有牛羊在雪间徜徉，恍惚之间仿佛回到了梦幻的地方，而不知道名字的红草，星星点点遍布其中，乌拉特草原没有绿菌菌的苍翠，却凭空多出了一种红紫烂漫的凄美！倒是我始料未及的！

归来时顺道往访阴山深处的蒙古包。草原上的蒙古包是最让人流连忘返的，因为这里有好客的牧人，有使你搀淡欲滴的美食。不一样的是这里的蒙古包位于大山里面，三水环绕，背依青山，显得清宁，幽雅，独具风情！

于是，品羊肉，尝马奶酒，初次相逢却一见如故的主人陪我豪饮。一时竟然沉醉不知归路！

呵！秋风荡过，红尘阡陌，烟沙起处，往事如歌。塞北的这一条路，反反复复已经无数次来过了，但是一次有一次的风景，一回是一回的心情！总是那样与众不同，总是那样挥洒不尽。

或者，就是因为草原依然有我一个不能割舍的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