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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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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
202303/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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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刊征文参赛作品:民勤册页(组诗)

民勤册页(组诗)

 

桑宗仁

 

 

如日中天,羊的诗

 

艳阳高照,东经101°49′—104°12

北纬38°3′—39°27

那些挤挤挨挨的云啊

我丈量过此地的膘份

其实是羊,吃草

养活我们的母亲

 

谷水汤汤,岂曰无羊

看,有些围在南湖

有些拴在泉山

有些圈在东镇

有些分娩在西渠

有些不反刍,日光棚里

看沙井的云和月

 

民勤,中国肉羊之乡

云聚了又散,羊也是

笊了绒毛的,产了三羔的

它们的乳房丰满

喂饱了大西北的云彩

 

历史的孤独,何相腰墩

 

你坐看过明清的每一缕春风

穆宗隆庆四年

何相阵亡,遗容如睡佛

 

没有永恒的事物,早亡早生

成了四维,青松堡南

从此枯着去,绿着来

 

去年秋,我与废圮擦肩而过

差点跌倒,知晓

我不该闲云般唐突——

亡魂咳嗽了一声

一个庞大的怀旧情绪就此生成

时光正呻吟着逆动

 

许是雨后,我扛着一颗硕大的露珠

在墩外端详,险被威严压扁

高一丈二尺,阔四十围

秋风知道墩里,供奉着怎样的威仪

 

而今,墩已倒悬

黄沙壅塞及腰

墩里墩内总是落花

骑着高头大马的人,懒得一瞥

衰草无声地鞠躬

可是这苍茫的哀伤,在流放

 

茴香,爱的味道

 

邻家争插红紫归,诗人独行齅芳草。

丛边幽蠹更不凡,蝴蝶纷纷逐花老。

——黄庭坚《和柳子玉官舍·茴香》

 

初秋,万亩茴香田包抄村庄

女人腰,男人脊背,披满异香

石羊河下游,无处不是爱的盛宴

 

在这个季节去相亲

姑娘沏大碗茶试探孤独的少年

闺房里,她偷窥的眼神

理气和胃,像怒放的茴香花

 

知道,已步入了热恋的天地

饺子、卤肉、茴香烧包,我束手就缚

香囊熟悉的味清且浅

收获三千秋水,一万星河

 

我在花海里沐浴

不和风说话,不与蜂蝶携手

回想,茴乡、茴香

仅一碗茶的工夫

咋就一起白了头

 

不!我们要长生不老

让这爱恋的味儿在民勤大地行走

瓜花、葵花、豆角花、苜蓿花

尤其是有关茴香为主题的爱情在破晓

哦,好一曲茴香恋歌

 

黑河滩,流水向东

 

去黑河滩,我在

被风干的河滩上转悠

一片焦黄迎来黑色的闪电

乌鸦被蔚蓝色天空一贬再贬

它要找寻什么,它泄露了什么天机

巢窝以无边的虚空应答

 

在黑河滩,红柳以纯正的血统

集结成盛大春筵

我看到了更盛大的梭梭林

那是黑河的魂魄

一片一片,分蘖成俗世的褐黄

又被春风裹挟,尖叫着向春梦飞奔

 

在黑河滩

我向寂寞的沙枣树呐喊

你在人间的孤影俘获了鸟鸣

你脚下的黄土可是黑河的伪饰

它爆发、崩裂 ,久久与天对视

知否?中间调停者是逃亡的西风

 

日暮,倦鸟拒绝归巢

柴鼠逡巡残存的光亮

山雀一边叫,一面拂面飞过

晚风埋葬了美味的黄蒿籽和沙枣

她在不停地倾诉

 

黑山,长满一条河的阳光

 

阳光还没从溢洪闸拱出

天很冷,很矮,很抽象

堤岸上,我一个人

巡守着严冬的冷寂

冰的激情

 

在腊月的黑山下寻找浪花

近乎荒谬,红崖的褶皱

藏满一条河的阳光

阳坡是梦,阴凹是生命的意志

即便无风,那些矮松挟着蒿草

照样躲在赭石崖下抽搐。我知道

某处肯定有一头难产的母豹

成为山魂延伸的主题

 

脸色暧昧的阳光

使留鸟的哀鸣显得诡异

起起伏伏的干草

裸露了越来越低的喘息

在西岸,我捡到一只岂图越狱的乌龟

龟甲那样黑,像黑山滚落的砾石

我放生了。此刻

龟背微弱的光亮转瞬即逝

我佯装赏景,不为祭祀

为掩饰伪善

 

一下午,终没见阳光

只有长堤的空旷

努力填补着一条河的苍茫

鳟鱼、鲤鱼、草鱼、鲢鱼

莫非都随艄公偷渡上山了

对的,鱼鹰一边飞,一边不停

诅咒,焉知让它差点冻毙的黑山

长满一条河的阳光

 

红旗谷,风景明晃晃

 

鸟快乐地野在平谷

草树像刚洗过的画布

天空静了,喜鹊的嗓门尖了

河柳长了一年的心松弛了

露击金钟,秋叶坚守得宁静

 

铺满油画的路

是麻雀眼中的棉絮,“沙沙沙”

高跟鞋弄皱果蔬舒展的腰肢

云彩寄生村子上空,秋阳

屏息静气,生怕惊扰无土栽培的梦

 

沙枣像醉酒的蟊贼

缀身于自造浓荫,揣摩

外面的世界。秋千是蚂蚁放松的道具

看来回折返的闹剧,支撑它的精神

 

秋风吹过,我

紧紧握住秋的影子

手搭暖棚,仔细打量天空

列阵远行的大雁,宛如天仙

 

红崖山,山河纪事

 

光着脚,赤着脸,被夸父丢弃到了这儿

风声豹影,缠绕了千年,乱了多少惆怅

痴情蒿草窝石嶨中,仰望你的喘息

岁月油彩,将你晕染成阳光的模样

光谱里,藏着沙乡的世纪跌宕

 

每次庄严的拜谒,目光中装满忧伤

黑山龙蛇,被穿堂的风强行掳走

亘古河道,写满了谷水汹涌的爱意

 

今天一汪海蓝

包围了红崖猎场

昔日风沙游牧的天堂

嗅到了海浪的咸鲜

掬一捧石羊河水

熟悉的山,不熟悉的波影

目送感恩的音符,在长堤穿行

 

人参果,日光温室里的神灵

 

《西游记》载:万寿山五庄观,有棵灵根,唤名草还丹,又名人参果,该树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再三千年才得成熟,人若有缘,闻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夫神魔传略,多闳诞迂夸,奇怪俶傥之言,吾民勤虽处塞外,实万殊之区。君不闻邑之重兴,处红崖瑶池之拱卫;苏武神羝,纪迹汉阙;三雷曲尽八声,有闻于后裔;大坝赖莱菔庇佑,阴阳之煦蒸,文化不坠于世;东坝遂守东隅,领其玄致,左右逢源;双茨科名讳拗口,疏壅辟芜,成绝代县符。人参仙果,六地皆宜培植,正合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叟哉?人焉叟哉?

 

人参果,果蔬帝国的新宠

恰桃花汛漫过窗帘,柔荑揭开盖头

阳光大胆,爱巢蓓蕾初绽

热吻中,贴心棚主能一窥圆润初心

秧苗翕动,丰盈乳房月华一样慢慢胀大

 

借湿热风情,凑近多汁的香唇

我必须矮下身子,躲过嫉妒眼神

那身段,经阳光、空气、养料爱抚

每每出嫁,都有一小段饥寒交迫的山水

活过来

 

我知道,这年代

长发及腰的新娘,韵致湮于麦田

一种唤作人参的果蔬

能用一半的温柔,给夜,伤痛和纵马的人慰藉

——放慢盛开、衰老,以及相爱的速度

 

黄昏,多想和着天籁把她生吞

柔情似水的吸吮。与美貌无关

与四季如春的婚房有关

与挂在枝梢的电闪雷鸣有关

与母亲把香粉熬成盐渍有关

 

是的,现代爱情故事

始于颠倒季节,生于三雷东坝苏武

纵然杯中无月,碗里无鱼

有这红腮仙果,有圆丢丢佳人踏上婚车

风吹过,庄稼人的烟火就醉了

 

小曲戏,民间艺人的尊严

 

所谓“小曲戏”,蓋比对戏曲篇幅,故有全本(足本)净本,折子,单本,大小各异,犹苍灵之有月,有星,有云霞。民勤曲子戏,亦即小曲戏,别称地蹦子,行百余年,乡野之观毕达。所谓小者,演员不过二三耳,生旦净丑,或执扇,或毡帽高悬,男扑粉,女点痣,极尽逗谑之状。观者自稚节及白首,或起而诋诽畅笑之恢谐,或攒眉俯首浸淫其警世。迨今之世,糜风西渐,几代戏曲传人,锄芜存菁,袖揣天下,矻矻坚守。玉寿、泽民诸贤良,力挽曲艺于冷穴,又救遗韵于穷壤,此中功德,足参天光之耀,泽被潴野之波,吁乎幸哉!

 

老大不小了

怕有一天失聪,等不及

才去听、去看

昨夜,折扇上的花

偷偷开了,毡帽依旧荒芜

还好我不是张连,也不下四川

梦里,偷偷放了一晌午牛

是牧童弄丢的那一群

叫二呱子的英俊后生,摇着蒲扇

拥着春光,卿卿我我

 

至于我暗恋的秋燕

也曾粉面含春,也曾莺歌燕舞,无事采春菲

但此刻她腰身臃肿,赶不走白头翁

 

现在,我的西厢

桃花高过眉稍,高过尖尖的毡帽

赤着脚,我在风烛下跳蹦子

急急奔向忽明忽暗的舞台

只为,多看一眼

 

好怕,我老了

生旦们老了,胡弦也断了

 

 

 

收成何有

 

那么多的宝

银蒂、甘蜜宝、天香蜜、金红宝

被阳光有序组合,酿成美味

形成了完整的色谱

 

那么多的蜜

在天成、兴圣、盈科、中兴、宙和、黄岭、泗湖、永丰

中和、礼智、附智、新农、丰庆、珍宝、流裕圆梦

我们尽管称它们叫“蜜瓜”

 

那么多的车

贯穿民湖、裕东流水线

它们在这儿奔跑、呼吸、爱或不爱

分享瓜乡的辛苦与甜蜜

 

《萍水日记》,诗意的行吟

 

今日惊蛰,窗外

粘稠的夜色是诗行

是舟车劳顿的索引

一部民国儒商的日记

绑架了我的睡眠

 

小令、律诗、绝句

一阕浪迹天涯的长排

踟蹰于茶马古道——

江山如画,你像渴极的赶路人

泾水渭河横在你面前

星光如此黯然 虚无

找不到一处渡口

 

那么多灯盏在人间闪烁

为何只有您独存之火种

让许多人交出了灵魂

若故去的先生肯开口说话

会自嘲十五国风

不过是萍水相逢的光影

合不拢风尘仆仆的衣襟

 

“乡味一樽关上酒,春风二月陇头歌”

在这轻轻的、薄薄的、平平的夜

竟掩盖了一个巨大的,让人想哭的书名

——《萍水日记》

这让多少桂冠诗人的小心脏

惊慌如失居之麋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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