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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伟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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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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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奇事

妈妈,您在哪里?这会儿在干啥?是在上课吗?在这个幽静的夜晚,十二岁的钟厚向妈妈提了一连串问题。

已经两年多没见妈妈了,钟厚想妈妈想得厉害。

刚才,他合上作业本,悄悄踱到爷爷奶奶房门口,紧贴着门墙瞅了下正在看电视的爷爷奶奶,蹑手蹑脚溜出了屋。在屋廊上,他像跨越式跳高一样腾空跃过围栏,跑步来到了屋后的院子里。

院子不大,种着些花花草草,在小凉亭边的桂花树旁,还有个比钟厚高出半个头黑黢黢的东西,那是雨布盖着的天文望远镜。此时的钟厚就坐在望远镜下的塑料小板凳上,双手托着下巴仰望夜空。

要是在一年前,他早就双手操作起望远镜,将镜头对准夜空中的北斗七星,守望着那个勺子开口处了。妈妈告诉过他,她乘坐的新星人太空船飞过地球时,地球人会看见一颗橘红色的光点,从北斗七星的勺子开口处悠悠飘过。但已经两年多了,他不知多少个夜晚将望远镜对着北斗七星,但一次也没看见那个发着橘红色光的新星人太空船。因此,他现在更喜欢幻想了,幻想妈妈在那个谁也不知道的遥远的地方,正拿着手术刀抢救病人。

这里是海天市近郊,海军部队宿舍区。八年前,钟厚的爸爸所在的那支海军新型舰队进驻海天市,恰好,海军要在距海天市八公里的一个海岛上建一所海军医院,钟厚的妈妈被调来任医院外科主任,他们住进了这幢小楼,钟厚就和爷爷奶奶一起搬过来了。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地钟厚已经是市实验学校的小学五年级学生了,而且是校足球队员。

海天市虽然地处南方,但在这农历谷雨时节的夜晚,海风拂来,仍然寒气逼人,钟厚没穿外套,冷得哆嗦一下缩了缩身子。但他忍着,谁叫他想妈妈了呢。

就在钟厚胡思乱想时,一件温暖的运动衫轻轻披到他身上。他倏地立起,转身,爷爷站在他背后。

爷爷。钟厚扑在爷爷怀里。

想妈妈了?爷爷心疼地用力搂住孙子。

嗯!钟厚应承着,泪水夺眶而出。

爷爷感觉到了孙子抽泣时身子颤抖得厉害。钟厚是爷爷奶奶带大的,那时他们居住在赣东山区的一个小镇上。搬到海天市后,钟厚每星期都有一两天能和妈妈在一起,有时去公园,有时上博物馆科技园,有时就在家做好吃的,多幸福啊。现在,妈妈去人类未知的地方已经两年多了,才十二岁的孩子啊,怎能不想妈妈?

爷爷将运动服上的帽子戴在孙子头上。

厚仔,还有一年妈妈就要回来了吧?爷爷叫着孙子的乳名问。

还有352。钟厚答。自从妈妈出发后,他每天都在计算妈妈回来的日子。

那,我们回去,再等352

嗯!

爷孙俩手牵手往屋里走。

这夜钟厚做梦了,做了个长长的梦,他也到了新星人的太空船上,他看见妈妈了。他在梦里笑得真欢。

那时,爷爷怎么也想不到,再过两个多月,才十二岁的孙子会和他妈妈一起,做出一番让海天市人,不,是让全中国和全世界人感到惊天骇地的稀奇事来。

 

其实,钟厚想妈妈,可以跟妈妈联系。

两年前,妈妈出发后的第十天,钟厚踢足球回来,顾不得擦把汗,就打开电脑看军事新闻。他爸爸的舰队出海一个星期了,军事新闻里有时会报道他爸爸舰队的情况。哪晓得,电脑刚起动,他抓起鼠标还没来得及点击浏览器,屏幕下方就有一行字不断地从右至左移动着。

亲爱的厚儿:告诉你一个小秘密,不要跟任何人说。妈妈是在新星人的太空船上跟新星人学习。新星人说,从地球去他们家,要在太空飞行十五年,太遥远了。你什么时候想妈妈,就点击右上角的小红星,就能跟妈妈说话,不过,在我不在家的这三年里,你只有一次点击机会。吻你,妈妈。

啊,是妈妈写来的,虽然文字不多,但足以让钟厚热血沸腾。

厚儿是妈妈称他的书面语言。妈妈是北方人,说话结尾处喜欢带儿,叫钟厚就叫一个字,厚,然后喉咙上部转个弯,声音可好听了,钟厚非常喜欢。

钟厚异常兴奋,握起双拳在胸前连做了几下拳击动作,然后边拿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眼睛边往屏幕右上角看,那里果然有个红色的小五星在一闪一闪。他立即将光标移到小五星上,就在这时,妈妈写给他的那些文字倏地不见了。他心跳骤然加快,但他一直就那样愣怔着,到爷爷来叫他吃晚饭,他的右手也没动鼠标一下。在后来的日子里,他无数次将光标落在小红星上,但终于一次也没点击它。有一次他倒是点击了,果然跟妈妈对起话来,还能看见妈妈。就在他扑过去要抱妈妈时,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原来是睡觉时他做梦了。他高兴地笑了笑,重又躺下后告诫自己,再怎么想妈妈都不能点击小红星,要等到妈妈回来的前一天点击它,要知道妈妈回来的确切时间和地点,他和爸爸、爷爷、奶奶一起去接妈妈回家。每当这样想时,他就把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像个小英雄。

钟厚人小,心眼可不小。

 

钟厚的妈妈,两年前被新星人接走了。

钟厚的妈妈很厉害,走起路来带着一阵风,说话办事干脆利落,才三十八岁,就是外科主治医生,人称外一刀。她调到海军医院后,不到两年时间,海军医院外科就成了海天市最好的外科。在这和平年代,他妈妈的医术大多用在普通老百姓身上,挽救的病人和伤者不计其数。因此,在海天市,只要有人提起他妈妈,没人不翘起大拇指。

是三年前海天市的一个建筑工地发生坍塌事故,个工人被混凝土和脚手架压得面目全非,他们被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市医院。市医院立即向海军医院求助,海军医院用直升机把钟厚妈妈和她的三个助手送到了市医院。经过连续一天一夜的手术,三个工人得救,一个残疾,两个无力回天不幸亡故。那一次可把钟厚的妈妈累坏了,她休息了一天后,立即召开手术情况报告会,最后为两个未能回生命的工人表示了极大的遗憾。不久,国家核心期刊《外科手术研究》杂志很快刊登了她的论文,引起医学界强烈反响,连医学发达的一些西方国家,也有人专程来海天市,面对面跟钟厚的妈妈探讨外科手术理论,有的甚至给钟厚的妈妈当助手为病人做手术,共同攻克外科手术难关。就是从那时起,钟厚的妈妈治愈被传统医学判了死刑的病的消息,经常见诸报纸和电视网络,外一刀的美名被传得更响更神了。但是,有时候,钟厚的妈妈仍然会在一些病人面前感到无能为力。后来,她在挽救生命的外科手术上提出了前人没有实践过的理论。然而,她那些大胆的设想仍然仅仅是设想,目前的技术和设备无法保证手术能够成功。

钟厚的妈妈陷入了无穷的烦恼。

有天晚上,钟厚的妈妈正坐在电脑前写论文,突然,屏幕上有一行字在游动:你的论文很有见地,你想学高端外科手术技术吗,我们可以提供帮助。

这些文字只出现了一次,钟厚的妈妈揉揉眼睛,以为是幻觉,没把它当回事。星期五她坐船从海岛上的医院回海天市,她一般用在船上的这段时间阅读医学杂志,但这一次,她从包里掏出了一本她从没见过的医学杂志,有些文章阐述的就是她遇到过的问题,而且都被很好地解决了,她大感惊讶。就在这天夜里,家里的电脑屏幕上,又出现了以前出现过的文字,同时出现的还有三张手术器械图,有些手术器械连她这样优秀的外科医生都没见过。更让她难以置信的是,在几天后的一次手术时,助手竟递给她一把她在电脑荧屏上见过而医院根本没有的尖细长柄弯刀,当时她差点发火,但使用起那把弯刀时非常得心应手,那刀刃好像会牵引着她的手似的,病体被切除得干干净净。可是,手术后她却怎么也找不到那把长柄弯刀,她问助手,助手不知所以。

后来的事情就非常明白了,鉴于钟厚的妈妈精湛的医术和对病人高度负责的爱心,太阳系另一个星球上的人,钟厚的妈妈称之为新星人,想带她去学习他们的外科手术技术,以造福地球人。

钟厚的妈妈向院长、政委报告了事情的经过。院长和政委先是把头摇成拨浪鼓,他俩怎么也不相信有这事。钟厚妈妈再三请求,两位领导在报请科学院专家反复论证得到认可并请示上级获得批准后,答应可以试一试,但提出了两点要求:一要确保安全,二要严格保密。钟厚的妈妈说,保密没问题,为了学习先进技术将来能给病人和伤者造福,冒再大的风险也值得试一试。于是医院做出决定,钟厚的妈妈可以与新星人联系。

很快,钟厚的妈妈与新星人联系上了。四月里,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准备工作进行了整整一天,钟厚的爸爸把即将出行的妻子四季用的衣衫物品装了满满两个大旅行箱。晚上十时,院长政委一起来送行。钟厚的妈妈一头短发,身着便装,背着布双肩包,脚登布鞋,显得既精神又漂亮。她将一个人驾驶快艇驶向远海,新星人会在海上把她接走。

妈妈,早点回来!钟厚踮起脚大声喊着向妈妈挥手。

快艇风驰电掣般掠过海面,五分钟后,远处天空泄下一道耀眼的橘红色亮光,几乎是同时,这道橘红色亮光返回天空,海面上恢复了平静。

在定位仪指引下,海军舰艇很快找到了已经息火的快艇。快艇上除了没见了钟厚的妈妈,一切如常,甚至钟厚爸爸给她准备的两个大行李箱也依旧搁在原处,人们只在钟厚妈妈坐过的地方看见一个写着“地球人收”四个汉字的小信封。

信封内有一张纸样薄但像牛皮般柔韧的信箴,上面写着一行正楷汉字:三年后的今天,你们在原处接人。字下是一些让人匪夷所思的图案,人们猜测可能是新星人的落款。再下面让人眼花缭乱类似于数学符号的花纹就更让人无法辨认是什么了。

现在,妈妈在新星人那里学习两年多了,还有不到一年时间就能回来。妈妈回来后,她该是个更优秀的外科医生,能在手术台上抢救更多的病人和伤者。钟厚歪起脑袋枕着叠成方块的被子,虽然眯盹了,但他的右手食指点在右脸颊上,两颗大虎牙微微露在唇间,笑得十分甜蜜。

 

暑假,钟厚的爸爸给钟厚报了跆拳道、足球和写作三个培训班。这天,写作班的老师在下课前给同学们布置了一个作文题:我生活的城市。钟厚与四个同在足球班的同学商量,决定第二天去月亮山。不是要写我生活的城市吗,他们还没看过海天市全景,怎么写?在月亮山可以俯瞰全海天市。

月亮山是国家5A级旅游景点。五个小同学按约定时间一大早就搭乘游览大巴,登上了月亮山顶。五个同学中,有一对双胞胎兄弟,大的叫振乾,小的叫振坤,他们的父亲是摄影爱好者。兄弟俩把父亲的照相器材背来了,一会儿工夫,相机架好,装上的长镜头对准了山下的海天市。

海天市环月亮山而建,三面临海一面靠山,风景优美。这天上午,五个同学轮换着透过相机镜头,依次从北东南三个方向观察他们生活的海天市,认真写下了包括遥远海面上有多少航船在内的观察笔记。十一点半,该回家吃午饭了。钟厚望望四个小伙伴,拍了拍笔记本。另外四个同学也把笔记本抖了抖,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神情。他们彼此明白,作文素材准备得差不多了,可以打道回府。

他们登上了下山的大巴。然而,也不知怎么了,当大巴行驶到最陡的那段坡道上时,速度突然加快,而且越来越快,乘客们不由地站起来,发出了惊恐地尖叫。就在司机大喊刹车失灵的同时,大巴在弯处直直地向山下冲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司机果断地猛打方向盘,大巴向路内侧靠,轰一声巨响,车子擦撞在一块石壁上停下。

十二名伤者被火速送往市医院。海军医院的外科医生第一时间赶到。经过紧急抢救,十名伤者没有大碍,一前一后坐在靠车窗位置的振乾振坤两兄弟,一死一重伤。

为什么,为什么外一刀没来?医院里的走廊上,振乾振坤的父亲,那位胡子拉碴的摄影师,全没了往日的温文儒雅,挥舞着双拳歇斯底里。

医院的医生们也纳闷,为什么这两年外一刀一次也没来过?这个问题医院领导回答不了。他们请求海军医院派外一刀来,海军医院说她出差了。

振乾头部撞裂,抢救无效死亡,振坤胸腹部内脏损伤严重,生命垂危。

钟厚没有听见摄影师的吼叫,但他想起了妈妈。如果妈妈在,振乾振坤能有救吗?他问自己,将头重重地磕在门框上,嘭嘭嘭连磕了三下,他一点也不觉得痛。

突然,他冲进自己的房间,迅速打开电脑,抓起鼠标向那个一闪一闪的小红星点去。

厚儿,怎么在这个时候联系妈妈?啊,妈妈说话了!钟厚热汗淋漓,但顾不得多说什么了,他飞快地敲着键盘。

妈妈,我同学振乾振坤因车祸一死一重伤,您能救他们吗?

他们在哪里?

在市医院,振乾已送进太平间,振坤在危重病房。

我试一下。

钟厚好字还没打出来,荧屏上闪过一道白光,所有的字全不见了,连小红星也消失了。

妈妈,妈妈。钟厚继续敲击键盘。

屏幕上只有钟厚打出来的字,没有了妈妈的回音。

钟厚傻傻地发呆。

 

海天市游览大巴下月亮山遇险的事分分钟传遍了全国甚至全世界。到了晚上,已经爆屏的电视、网络和手机刚刚稍有消停,另一个信息又掀起了轩然大波。

被送进太平间的振乾,尸首不翼而飞了。

紧接着,监护在危重病房命若游丝的振坤,也不见了踪影。

召来太平间看守,询问值班医生护士,他们抓耳挠腮,大眼瞪小眼,什么都不知道。

调监控,全医院的监控系统在155分至1510分之间出现了空白。5分钟时间里,一具尸体一个濒死之人神秘地消失。在一家市医院发生这么奇异的事,就像惊悚电影里的情节,让人感到匪夷所思而又胆战心惊。

消息传开,舆论一片哗然,有人做着各种各样的猜测,甚至引起了人们的恐慌。

议论最多的,是说有一个高智商犯罪团伙在海天市作案,他们在屏蔽了医院的监控系统后实施了犯罪行动,目的是攫取人体器官。但这也仅仅是说说而已,无法提供任何有效证据。

公安部门第一时间介入,但事发三日后仍一无所获。这两兄弟的父母也病倒住院了,网民们议论着,陷入了纷纷攘攘的焦躁中。

第四日,又一个惊天消息传来:生命垂危的振坤平安回到了危重病房,他靠在床背上,嚷嚷着说肚子饿。他竟能自己端碗喝稀饭,站在一旁的父母看着他喜极而泣。这一情景有视频为证,全世界为之轰动。

记者采访振坤,问他去了哪里,他说不知道。这更引起了人们的无限遐想。

不过,有一个极其隐秘的消息,被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

护士在给振坤做全面检查时,竟没发现他身上有伤,却在他的右侧脖颈处发现了似有若无的缝合痕迹,最后的那一针,很像是外一刀做缝合时特有习惯留下的印迹。

振坤的父母也发现,振坤右臀部多了一块巴掌大的灰黑色胎记,他以前是没有的,振乾身上才有。

海军医院院长政委火速赶到市医院。

听完情况介绍,院长政委目光碰在一起。

政委环视病房内的所有人员,神情非常严肃地道:请现场所有人员和知道情况的其他同志,对目前发生的事情一律不外传,不议论,不猜测,等有了振乾的消息,这事再向外界公布。

所有在场的人都感觉事情非同小可,连声承诺坚决保密。

振坤的母亲仿佛听出了话外之音,立即向院长和政委跪了下去。首长,救救我的大儿子,救救振乾。

院长政委把她扶起,但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有力地点了点头。

 

院长政委马上通过军内电话联系新型舰队,他们试图通过钟厚的父亲了解外一刀的情况。但新型舰队已进入战争状态,无法通话。他俩驱车去钟家。

钟厚的房间里,电脑开着,空调也在呼呼响。爷爷坐在床前,慈爱地看着哭累了已经入睡但鼻子还在一耸一耸抽咽着的孙子。

钟厚奶奶引院长政委来到钟厚房里。钟厚爷爷看见两位首长,要叫醒孙子。政委嘘地示意他别出声,拉着钟厚爷爷悄悄走出房间。

孩子没事吧?院长关切地问钟厚爷爷。

哭了半天,说他妈妈本来可以提前回来,但为了救另一个孩子,要多学习半年。

院长和政委都紧抿着嘴,眼睛湿润了。好孩子,他和他妈妈做下了这么天大的奇事,过两天我们再来看他。政委说着紧紧握住钟厚爷爷的手用力摇了摇。

钟厚爷爷深深地点了点头,为孙子和儿媳妇感到骄傲。

走出钟家,院长和政委抬头仰望天空,许久没有挪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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