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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忠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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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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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花果

六月末,离开为之奋斗了近五年的办公室,我来到新单位。一进院子,就看到在院墙边有几棵无花果树。西边四棵,东边五棵。有四棵大的已有院墙那么高,那几棵小的也有一米多高。

忘了以前在哪儿见过,所以认得它们。不过,一次见这么多,还是第一次。去过高雅的的地方,栽竹子、梅花;大院子里种植法桐、白蜡树等乔木;小一点的院子则种些花草,但很少有用无花果树装饰院子的。这也许和院子里那门用于人工影响天气的65式高射炮有关吧,它在别处也不多见。

无花果树没有所谓的主干,就是所谓的“开心”型树形——在根部相对生出四五条主枝,再从这主枝上层层从生出次枝,循序而生。叶子如人的手掌,前边有五条叶片,而掌心后边却多了两个小叶片。一片叶子托着一个青色的无花果在枝茎上呈十字壮交替生长。这种生长方式,既能保证果树的光合作用,又能最大化保证无花果的采光,汲取营养。

那时,树下部的无花果已经有葡萄那么大,越往上越小,顶部仅是一个芽孢。一个叶柄处就有一个果实,也仅有一个果实。它不像苹果、梨等常见的水果,有的枝条上同时长了几个,还得间果,有的枝条上却一个果实也没有。我看了所有枝条,极少没有长果的,就连那小树的纸条上都鼓起了小芽孢。

再说一下那门65式高射炮。我不知道他以前参加过什么战斗,立过多少战功,裸露的皮肤上已有斑驳锈迹。自从我来到这个小院,它就静静地矗立在炮台上,不声不响,在绿色的帆布下,仿佛睡着了。我知道它不是睡着了,而是在等待命令,时刻准备着。说来也巧,今年夏天的几次防雹作业,我都在高速卡口帮着做疫情防控工作,没能近距离看它剑指苍穹。

那天到半夜了,气温还是37°多,就算有风,也是热的。我跟同事坐在简易帐篷下等待下高速的车辆,检查驾驶员和乘客的健康码、行程卡等信息。今天从上岗到现在汗就没住的流。同事说:天气预报说有雨,也不知道啥时候下。好凉快一下啊!我说这个热劲的,雨应该不小啊!

几道闪电撕破夜空,伴随着几声闷雷,下起了雨,仿佛带来了一丝凉风。路灯把雨丝染成昏黄色的幕,蔓延到远处的黑暗。那些围着路灯飞舞的飞蛾,不知飞去了哪里。帐篷四周顺着篷布落下雨帘,溅起层层水花。我就跟同事往帐篷中心凑了凑。很快路面全湿了,雨水经过我们脚下的路面流向路边的导水槽。青蛙欢快地争相鸣叫着,此起彼伏。

伴随着雨滴,还有小冰粒儿在路面上跳跃着,闪闪发亮。我说:你看,还有小雹子呢!他说:听这雨打帐篷的声音就不对,你看还有挺大(雹子)的。话音刚落,南边办公室方向传来“轰轰轰”几声炮响。我说:你听,咱那大炮又发威了。几声炮响过后,雨更大了,所幸没下起大雹子来。

我想,那无花果在雨夜欣赏了与自己朝夕相处的高炮的演出,会有怎样的感受?是被耀眼的火光照亮双眼,被轰破天际的巨响震动心灵!还是讨厌被打搅了清梦!亦或者觉得那本就是高炮的使命,就像自己生在角落,不开一朵花,不招蜂引蝶,只是结满果实,等待被人采撷。

白云苍狗。七月流火,到了八月末,终于熬过了盛夏。几天淅淅沥沥秋雨送来的不只是天高云淡,还有风中的秋香。满树渐红的苹果、桃,和挣开束缚的金黄色棒锤子,还有开满棉花糖的棉田都洋溢着秋的颜色。

每天在无花果旁走过,相对无言。大部分枝条经过一夏天,又发出了几节嫩绿,长出了几片嫩叶。有的枝条已高出了院墙,那嫩绿也渐渐变成紫褐色又与下面的枝条相融,托起新生的果。大部分无花果也都长大了,有的已经长到了核桃般大小,而且颜色也从青绿变成了白黄,仿佛还透漏出一丝红晕。我不禁问,你怎么才算熟了呢?

那个周一的早上,我刚想打开铁栅栏门。一只鸟忽然在无花果树中飞出,掠向远处的墙头。我看着它在墙头一顿,接着飞进了远处的一棵马尾松树。才开始,我还以为是一只麻雀,可又觉得哪里不对。我到办公室坐下后,透过窗户看到一只鸟落在穿过院子的电线上,小脑袋转了转,飞进了无花果树里面。紧接着几声鸟鸣,接连又飞来几只鸟。当它们站在电线上警觉地东张西望时,我看出它们的确不是麻雀。我上网查了一下,原来它们叫灰椋鸟。这鸟比麻雀体型稍大,颜色也不大一样。我感觉它们更警觉,总是离人远远的。        

我起身站在窗后看着那棵树,我纳闷这鸟怎么现在往树里钻,以前怎么没见来过呢!过了一会儿,我推开办公室门,刚往院子里一站,那几只鸟腾一下飞上墙头、电线,晃了晃脑袋,叫了几声就飞远了。我走过去,往树叶里看,原来有个无花果被啄开,露出了里面的红心,我这才意识到原来无花果熟了!

我围着那棵树左顾右盼,摘了两个大的、果皮泛红的无花果。当我摘下来时,果把儿处溢出乳白色的液体。我想,这不会是它的眼泪吧!我又走到其它树旁,找了一会儿,又摘了三个。这时,我才发现在别的树上也有被吃的仅剩下把儿的无花果。在我围着树找寻时,总感觉在有眼睛在盯着我。我看向那棵马尾松树,那里传来了几声鸟鸣。

把无花果在水管上洗了洗,然后甩了甩水,我沿着无花果顶端的小口掰开了它。映入眼帘的是一些红黄色的丝状物。每条丝在果壁上生出,顶端有一个凸起,都向中间聚拢。这时我才明白无花果的果就是无花果的花的意思。它不是没有花,只是把花开在了心里。就像那门高炮,虽然平时盖着帆布像雕塑般沉默,但暴风雨来临时才现峥嵘。

我凑近闻了闻,还有一股香甜味。就尝试着啃了一小口,细细品味这鲜果的味道。脑海里搜寻了半天,也没找到以前吃过相似味道和感觉的水果。与普通水果多汁、脆、甜,甚至发腻不同,没有刺激性气味,它只是有点糯软,淡淡的香甜,回味无穷。据说一颗无花果里就有三四千朵花,我也不知道我这一口吃了多少朵花。

不知不觉间,来到新单位两个多月了。从楼房到平房小院,高度下降,虽看不到远处的风景了,但却可以俯身依偎小草;从四季如春的室内到在风雨里行走,那时刻提醒我活着的坐骨神经疼,好像减轻了不少。人生四十,斑白的头发与额头的沟壑说不尽不惑之年的沧桑与无奈。当我咀嚼着无花果,看着在天空飞翔的云燕,心也化作淡淡云烟随风飘荡。

这几天,儿子也如愿收到了县一中的录取通知书。我摘了几颗无花果带回家,让儿子尝了尝。他说:这果子真丑。不过,还挺好吃。我跟他说人生也是这样,努力不一定活得漂亮,但要有活得漂亮的内涵。儿子撇了我一眼说,就像你写的那些东西吗?我说,也像你的学习。

隔三差五的就有同事来院子里摘无花果吃,我觉得好像是我们在跟鸟儿挣食儿。但我又觉得我们总比不过鸟儿,因为我发现不管我们怎么找,总有被鸟儿吃剩的果子,而且那果子的成色总比我们人类摘的成色要好。不知是人类一叶障目,还是总被外表所蒙骗呢?

这世间的花越千娇百媚,凋敝后越不堪;这世间有的人居庙堂之高,却成了阶下囚。其实,人也好,花也罢,有生之年,活出自己的样子,演好自己的角色就好了。你可以是一棵野草,喂养鸟虫;可以是鞘中之剑,待机而发;你也可以是一颗流星,瞬间划破夜空后归寂,但不要忘了来时的路,更不要迷失了心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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