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为璋
媳妇产假待满,婆婆做社会工作很忙,而且常常各地跑;儿子出差多;倒是公公很闲散,出门时间少,呆在家的时间多,但公公不会服侍婴幼儿,也不能照顾媳妇。左右安排都不妥,最佳方案是请保姆。
媳妇说有位表姐可以。“表姐”能来服侍这个家,媳妇顺心,婆婆放心,皆大欢喜。婆婆还说:薪酬提高一点,除了服侍婴儿、媳妇,也把这个家一起管管。
表姐赵梅,三十岁左右,一米六几,身材匀称,干净利落,不苟言笑。因为是表姐,全家一致称“梅姐”。梅姐的孩子刚上小学,也因为小孩的读书才留下的。以前总是把小孩交给公公婆婆,随同丈夫一起广州沈阳去打工,但孩子上学了,就得陪着。过去读书,老师必须让学生弄懂学透才放手,才放心,才光荣;现在老师只管台上讲,至于学生听不听,学进了没有?不关老师的事,一是工资国家发,不由学生出;二是学生成不成材与他无关系;三是可以为补习班增员。所以现在流行一种说法:(学生)读书读的不是学生,读的是家长。也就是说:家长不陪伴,不重视,孩子好比野草,自然生长。只有父母陪伴、监督、检查,学生才能掌握、学懂,何况自古幼童多顽劣。但孩子上了学,梅姐闲也闲不住,况且家庭经济压力也受不了,所以应邀来了表妹家,唯一的附加条件是孩子节假日由公公接送,要来身边同住,指导、培训学习。
一切正常。梅姐是行家里手,婴儿洗澡换尿布穿衣脱衣睡觉,都做得得心应手,也非常到位。喝水之前总是先把茶水滴在自己的手腕上试试温度,抱到阳台晒太阳,逗孩子欢笑,教孩子“说话”,视同己出。在梅姐手里,几乎听不到婴儿的哭声,老少都非常开心、放心。
每天早晨,梅姐都泡好茶,送到公公的书房里,然后掩上门。孩子睡着了,梅姐守在旁边,很无聊,也打开电视,放最低音量,打发时间。电视台的连续剧是连续不了的,因为婴儿的“作息”时间不是由大人控制的,要起要睡要吃要拉都是随性的,所以,电视剧连续不起来也觉乏味,基本上随意翻转。
《动物世界》赵忠祥低沉平稳的声音:狮子以武力占领所有地盘......雌性则选择烈强进行交配,给幼崽遗传霸道基因,生存能力......婴儿的骚动,梅姐立即起身抚慰。
儿子媳妇婆婆基本上很少在家吃午饭,梅姐卷着手臂,穿着公主围裙,三、四个菜端上桌,公公才被喊出来上桌。先前是公公自己斟酒,看习惯了,后来也由梅姐斟好。按照公公的话说:酒是艺术的源泉。李白斗酒诗百篇,艺术高于生活,也就是酒后迷朦中的感觉留下的幻境所产生的意象。梅姐不懂艺术,也不管艺术,只是按部就班机械操作。
公公不出门的时侯,经常有人来串门,有人喊他教授,也有人叫他老师。梅姐也跟着他们喊教授。来了客人,梅姐都泡好茶端在客人手上。教授的书房很大,三方有书柜,一方落地玻璃窗,中间放着一张很大的书桌,不应该称书桌,是一张有乒乓球桌大小的台面,上面放的是些字、画。书桌边还放了几把椅子,三两个人可随便坐下,再增加客人才到大厅端板凳。来的客人都很斯文,每次的客人也不会太多,可谓:往来无白丁,谈笑皆鸿儒。
以前书房门总关着,梅姐送茶即进即出,来了客人书房门也就敞开了。房子再大也只是栋房子,抱着婴儿摇摇晃晃,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也会走进书房,听教授们说铁画银勾。说鸟兽鱼虫,说山山水水。时间长了,教授的门也敞开了。教授的门打开了,梅姐也就随进随出了。
进出的时间多了,梅姐也从教授与客人的对话中听到了许多从来听不到的新鲜知识、理论,一个平凡的个体,被一些高深的理论,从言语中表达出来,自然升华了教授的形象,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孩子睡了,需要安静,教授的书房门也就关上了。
无聊的梅姐打开电视,一款故事类节目正在开讲:......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除了应付国家大事,后宫也是最难应酬的地方。正宫偏房略有姿色的女子还有机会临幸,多少青春靓丽女子荒废良宵,也有耐不住的少女牵肠挂肚意中情郎,冒死寻欢解渴求愿。
有些人求得快活还能幸免,也有人求得享受却留下孽缘,遭受欺凌,也有人得到皇上恩宠,母子平安,归宗皇室。时代过后,谁又胆敢言论左右?
新奇的故事,梅姐抿嘴一笑而过,但事实似乎真实,一些事,当时当代还有一些痕迹,事过境迁,谁能理论明白呢,难怪那些皇宫密史被写得活龙活现,传得沸沸扬扬,只是一些无聊文人胡编乱造的猜想。
“来,来,帮我洗一下,洗一下。”教授在洗漱间喊梅姐,梅姐望了望婴儿熟睡程度,起身走去。
那是梅姐刚来不久,教授穿着厚毛衣,绾着袖子,双手举着洗头发很不方便,梅姐站在一旁,看着很搞笑,试探着:“我帮您好吗?”
教授说:“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你看理发店里还不都是女孩子在洗头?”
教授洗得的确难堪,也就应允了梅姐前来帮忙。梅姐做事利索,双手也很轻很温柔,很舒服,后来,教授洗头也就成了梅姐的专利。
教授圆脸,头发很长,是不是搞艺术的都喜欢留长发?梅姐不知道,只是感觉教授女人式的长发怪怪的,扎上马尾辫显得滑稽。这不是梅姐能左右的,她只是服务,但想到能在教授头上搓揉感觉更滑稽。从享受的角度去想,能在教授脑袋上动手,又觉得荣幸,不免笑了起来。
“呀!教授怎么生了白发?去,去,到阳台上我跟您拨掉!”梅姐一阵惊呼,教授一脸坏笑,真的来到阳台,扯起了白发。
梅姐请了两天假,说是丈夫回来了,返回来的时侯却是眉头紧锁,仔细一点可以看泪痕,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当事人不方便说,外人也不必挑起来让人心烦,或者说是伤口撒盐。
这天下午教授被人请出吃饭了,只有媳妇、婴儿。周周全全服务母子后已经很晚了,梅姐已经倒在了床上。外屋门一声开合,归于清静。迷糊中媳妇推开房门:“姐,姐,你帮帮忙。”语言急促,梅姐一骨碌翻身趿鞋跨到灯火通明的大厅。儿媳妇指着洗漱间:“麻烦姐帮帮忙,宝宝刚睡。”说着关上了房门。
顺着儿媳意思,梅姐来到洗漱间,教授蹲在那儿,右手撑着墙头,头对着马桶,想站起来,却腿不给力,机灵的梅姐立即端来一只小凳,塞进教授屁股,回头拿来纸巾,擦拭教授的眼睛,问寻:“感觉好些没有?”“要不要去医院?”
教授只是摆头。外边有些热,进门就有凉意,厕所更是寒重,梅姐打开教授房门,搜寻夹衣披在教授低匍的身上。又倒来温热水给教授嗽口。稍事,架着教授放在教授床上。想不到,教授刚躺下,立马起身一口秽污直吐床外,把来不及躲闪的梅姐从上到下吐了个酒秽满身。
梅姐轻叹一声,回房换了干净衣服又来端茶倒水,换床单,擦地板。一切回归正常就用了一个多小时,梅姐也累了,想回房间,却当心教授酒后反复,只得静坐床边,不知不觉双手扶床睡着了。
惊醒之中,教授一只手摸着梅姐的秀发,感激的眼神关注着熟睡中的梅姐。见她醒来,感谢中:“谢谢你!给我倒杯水,睡去吧!”
梅姐倒来水,静静地注视着,责任的心境不忍离去。教授见梅姐不肯离开,也坐了起来:“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
“没有呀!”
“没有?你回家几天,进门前哭过?”
“您...您听说了什么?”
“没有。我只是猜想。”
“嗳——”一声长叹。梅姐竟然眼圈发热,泪水失去控制,不自觉地掉了下来。
“不要不要,如果不方便也可以不说。如果你有难处,说出来,我能帮得上忙,我也会为你尽力的。”
梅姐读书的孩子是个女孩,按乡下的习俗一定要个男孩。前几年怀上了一个,通过鉴定,夫妻一合计,他们“计划”了。现在老大已经上学了,总也怀不上,除了比翼双飞抓经济外,他们也希望早日完成自己的心愿。几天前丈夫回来了,他们一起到医院做了个检查,说男方有问题。只是医生非常仁慈:“可能是暂时的。”避开丈夫时,医生告诉她:已经不可能了。
人是种奇怪动物:别人上学时,自己也要上学。别人结婚时自己也要结婚。别人发财时自己也努力争取发财。别人有儿有女,自己也希望找到平衡。丈夫现在还不知道,心里还迷糊中,如果丈夫明白了,还不知要受多大的打击。
为了平衡事态,为了丈夫,梅姐打听了“人工”“试管”,听说一次“手术”要四万多,并且不敢保证百分之百成功,就是成功了,也不是丈夫的血脉。想到这些说到这些,梅姐眼泪哗哗地流。
女性是弱者,出门打工更显弱势,女人的泪水更加描绘了委屈与无耐,显得无穷脆弱。怜悯的教授挪身床沿伸手抚慰,无意间触摸到空洞衬衫下坚挺而弹性高处,像触电般意志模糊,竟然拥进怀里。梅姐的眼睛似乎被泪水遮挡,说到伤感时是那样的软弱无力,整个身子摇摇欲坠,希望得外力来支称,正好被教授搂住,感觉心灵平安着陆,意象得到了坚强的靠山。
夜深人静,疲劳过后睡眠是最好的恢复。万籁俱寂,一颗祈求的期待,期待甘露般的施舍。一个是感恩情节萦回:那一杯斟满的酒;那高绾双袖露出的藕质般的利索;那递过茶来一转身的风姿;洁白衬衣大领压着贴身的西装;摇晃婴儿哼哼的妩媚......乾坤旋转,肉体触摸,野性返真,散发着恩与情、缘与孽的氲氤,过快的心跳簇拥血液喷胀,肌腱追着血液弹颤。空间似乎凝固,时间似乎静止......
突然,教授推开梅姐,理智地:“去吧!回房睡觉!”
梅姐闪开眼睛,定神一注,离开了房间。
世界本来就是原样,房屋是原样,生活和工作流程是原样,只是教授第二天起不喝酒了。婆婆按照单位开出的“计划”下乡又回来,儿子出差上海又回到他幸福的家,媳妇照样用拨奶器拨出乳汁储存着,让梅姐中午温热了喂给小宝宝;有客来串门,教授也正常进出,风照起雨照下。
半个月后,梅姐帮教授洗过了头发,用吹风机吹干、整型,灵巧的手上上下下,似蝴蝶翻飞,如包装精美产品,修饰尊贵的礼物。
婴儿还在熟睡,教授瞟过一眼,伸手抓住梅姐舞动着的绾齐肘臂的玉手,将梅姐拥抱入怀。没有假推硬拉半推半就,没有前戏,只是接受恩赐与偿还情愿。
两个月后的晚餐,一大家团团圆圆,梅姐做了一大桌菜,给教授斟满一杯酒。教授疑惑着望了下梅姐,梅姐肯定地:“您就开心喝酒吧!”
同时,梅姐向表妹辞了工,说是丈夫来了电话。
十六年后,老教授被聘为市中学生书画竞赛活动终审评委。一幅《放牧图》被众评委推荐为第一名,孙子的《荷塘月色》评为第二名(虽无记名推荐,老教授却能一眼中的)。老教授理贤下士,为了奖励青少年,特别接待了前十名获奖的青少年,并与他们亲切交流。《放牧图》作者在获奖感言和创作感想时说:非常感谢母亲支持和鼓励,母亲说我有书画基因,一定会成为书画人材,并全方位的支持、培养。
教授问:“你出生什么地方?”
“木兰山。”
教授眼睛惊闪。又恢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