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的清澈小溪
文/王为璋
自驾游有个特大的好处,想走就走,想停就停。自由自在,既无拘束,亦无使命,坦坦荡荡。
旖美恩施,盘山公路毫无意象,与我们的自驾游如出一辙,自然、写意、奔放、曲折。
眼下青山环绕,吊脚楼几许,一泓清澈不知来处,不明去向,静悄流淌,三两少年嬉戏其间。一丝清风拂面,一组童趣上演,一幅山水画卷映入眼帘。我不由自主地褪去了衣服,等随行长者喝声制止时,我已腰身入水,站在清凉溪水之中,还有同行者众''嘿、嘿''附随,已入水的中央。
是自然的恩赐,大家入水便是欢愉,感叹幸福舒爽,内心己然返璞归真。 纵使青山环绕,绿树成荫,老天爷还是公平施威一一地面上的高温如蒸笼沸煮,汗流早已湿浸。但初入溪流,却是冰凉袭击,只能渐缓渐行温柔亲近,不得直接豪放拥抱。
水面不大,水亦不深,自然的山涧从不刻意迎奉人类意愿,毫无规则、形状可言,大大小小的石头,陈列着过去激流冲击的原生态,自然憩息躺卧。先期的小朋友、小伙子友好地腾出水面,让我们这帮远道而来的客人尽情欢畅,尽情亲吻母亲,尽情投入大自然的怀抱。
溪水清洌透明、水流舒缓,站在水中,能清楚看到脚指甲上的绒毛,还有那一粒粒藏匿石缝的细沙。衔吸点滴,润喉甘爽滋身。导游说:国家质监中心组织检测,此山泉小溪的水质优于''康师傅''纯净,更富有人体所需的矿物质''硒''。
遗憾的是水面太窄,深度太浅,满足不了我们这些从大江大湖游来的泳手需求,展示不了仰泳、狗爬式、扎觅鸡……的健美丰姿。想当年,在家乡的四湖河里,单手托衣踩水过河,一百来米也是来去自由。可惜的是:四湖河水几经春秋已变得浅绿、浑浊。前两年,我带已是青年小伙的两个孩子回家游泳,一个也不肯下水,还说:您老念念不忘的家乡水,变得如此汁浓肥腻,您能放心让我们下河吗?!
躺在青山脚下,绿水边上,躺在童年的记忆里,任纯静清洁淙淙溪流漫过周身,涤去汗渍污垢,用手机分享动感泳姿,微信朋友圈享受大自然的惬意,大呼:泡一次延寿五载。众多好友纷纷点赞。
余味无穷。我欲问询明白,方便再次造访。村人告知:恩施州双官寨小溪村。再问水流远方终归何处?答:清江。我顿时语塞:清江?!夷水支流?不经意间被我们一群不知情的游客搅得浑浊,搅到了它的宁静!一股''负罪''感,自责之情由然而生。
作家梁鸿说:''从20世纪80年代到现在,在中国大地上,你能找出几条没有被污染过的河流?我们只有跋山涉水,到无人区,才能找到一片能够倒映蓝天的清澈河流。而一旦被发现,那一片清澈的水,离它的'死亡'之日也不远了。''
梁鸿家乡的那条河叫''湍水'',河水越来越少,黑黑的,像汽油,像常年擦拭却从来没洗过的抹布的颜色。绵延几百里,贯穿穰县大大小小的乡镇村庄,使走近河流的人们禁不住头晕、窒息、呕吐。
我们跋山涉水,来到了山青水秀的恩施州二官寨小溪村,发现了这片清澈透明的小溪,隐约地感觉到这里的纯静即将被污染,即将遭受毁灭、颠覆。据村民介绍:地方政府正在着手开发小溪村,筑坝造景,借原汁原味的自然风光,招揽四方豪客。
我无不担忧:我们寻觅的清澈水域,即将''死亡'',我们是不是''犯了寻觅清澈之罪''?
利川腾龙洞,我们的汽车曲折环绕良久,终于钻进四面环山的洞前,一块不大的平地上早已百辆迓之,人头攒动。山壑底下,一股湍流奔腾,直灌岩涧,这是清江源头。随行的万东方先生说早在三十年前来过崖洞,后来的开发者取名''腾龙洞''。洞内怪石嶙峋,冬暖夏凉,握着手电筒,纵深进行几小时,不时有水珠“叮咚”滴下,伴有惊鸟扑出,惊险剌激。今观奇景,已被现代色彩装饰一新:地下平坦了,公共绿色环保汽车载客其间,过去几小时的浏览被''现代''到十几、二十分钟观完全景,好一个''跑车观景''。洞顶高悬,没有了''石笋'',也没有''乳钟'',倒像进入现代大厦的底楼,虽有别致造型,土苗典故掺揉,观之却索然无趣。同伴的一句:不如回家看楼顶。说得恰如其份。既观巧斧神工,何须人类雕饰?这美丽的装饰是不是对原始生态的一种严重破坏?虽有土苗儿女风情万种,载歌载舞,水幕电影异彩纷呈,却被现代色彩淡化得赏之无味弃之可惜了。
最当心的是腾龙洞前那急进湍流,若被作家梁鸿的:''一旦被发现那片清澈的水,离它的'死亡'之日不远了''言中,我们的清江,我们的南水北调,我们的北京、天津万万民生将灾难重重。
并非危言耸听。与香港划线而治的深圳河,我曾经怀疑它的源头是否煤矿开采,总是黑水不断。
绍兴文笔塔山下,河岸两边灯火通明,装饰一新的彩虹游船光芒四射,歌舞升平,却有一股怪味刺鼻。次日再游河边,静静流淌的竟是浅咖啡色的浊液,水面串串细小碎泡,僵硬地浮在河面上。返身去找大书法家''二王'',羲之献之皆摇头摆首:从来没下河洗过毛笔砚池。接着去问文豪周树人,先生板起铁青的脸说:祥林嫂就在河里淘米洗菜,甚至穿长衫的孔乙已也末曾吐过一粒回香豆。
乌镇,青一色古老的房子,房子里漫溢着古香古色的历史,染坊、酒厂、学堂,工具、器皿,一应具全。然而,栅栏里的河水却不是古老的清澈,既没有少女浣衣,也没有小媳妇洗菜,几只小船载着游客在乳白色的溶液里晃动,桨动的波浪怎么也联想不出少女灿烂笑容。来会沈雁冰,他摊开颤抖的双手直徬徨:我的小时代,河水清亮,常常泡在河里耍玩,不肯起来。
正定滹沱河,河面宽又阔,过河桥长四百米,行洪道上种玉米,中间只剩小小沟,一条黑色流动的小沟,散发着那种刺鼻的味儿,是某种坏了的发酵物,带着血腥的味道。不容我寻,关公就向我解释:曾经奔腾厮杀的战场,这是兵将人困马乏人畜共饮的清澈河床!
走一路,我问一路。我们先人时代都是河流甘甜,河水清碧,是母亲河!是生命之河!为何到了今天全被梁鸿''写''成了污浊、毒害之流呢?
一趟自驾游,我们跋山涉水进入了小溪村清澈的溪流,难道这些天然的溪流真的会象梁鸿说的一样,''离'死亡'不远了''?我们无意的一次涉足,岂不是要成了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