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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为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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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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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裁缝

小裁缝(3193)

      王为璋

 

他爸说他是赢来的,爷爷就给他取名“赢”。

因“赌博”早产,婴幼儿时期床边不敢离人,人奶过后是牛奶,后来是不喝豆腐佬喝豆浆,只是人生燕窝“谋”不到。两个姐姐牛高马大,玉赢却是又黑又瘦,还是高不过一米五。

读书也不中神,初中没法毕业,只有安排拜师学裁缝,人家学三年他学五年。回来拆了房头的窗户,安个门,开起量身定制的裁缝铺。

做手艺求人缘,乡村的嫂子们嘴巴狠得挖螺丝,总是“短”呀“武(大郎)”呀的。还编歌:人家的女婿娃多么大,我的女婿一滴咔。玉赢觉得委屈,又不敢与戏弄的嫂子媳妇们回嘴,任凭她们嚼舌根。

天热了,嫂子们也来这聊天、占电风扇,衣服单薄,身体的曲线也自然显现,还有喂奶的婆娘不顾羞耻,毫不遮掩,掀开衣服,露出肥硕的乳房往孩子口里塞。腼腆得赢师傅满脸通红。

春嫂抱来几块布:“赢师傅!帮我们大人小孩缝几套夏装!”当然少不了一番嘴贫。春嫂高挑,玉赢只能搭板凳为她量手臂,量肩宽,量胸围。软软的皮尺总不听使唤,玉赢手臂又短,几次围到胸上刚回头,又掉了下来,把个玉赢量得热汗直冒,再次上前来箍胸前,春嫂伸长嘴巴,吻上了玉赢的脸。玉赢一阵脸热,心里蹦蹦乱跳…哎!

虽然量好了尺寸,玉赢心里象堵了块石头:男女授受不清,这娘们怎么就瞎伸嘴巴呢?

春嫂穿了玉赢做的贴身短裤去湖里栽秧,每每躬腰,敏感部位总被针扎。怎么回事呢?下了田,就要争上游,但每一个动作都难受,开始还能控制,一厢上头,磨得生疼,还不敢声张。湖乡田野没有一个遮掩,又不能解开衣裤去看个究竟明白。春嫂顾不了那么多,跑老远到堤边的工作棚,硬是把坐在棚里抽烟的两位老人赶出去,脱了那件短裤,才舒服。

原来,玉赢剪了一组蓑衣棕,缝在春嫂的短裤衣缝里。

玉赢解了“一吻”之恨,却被大家改名“淫”师傅。

 

外婆来恭喜玉赢的裁剪店开业,看生意是一方面,观察外孙的手艺才是主要。她也想做一套新衣服,她要进城。当年知识青年下乡,有两个青年住在她家里,老人很有爱心,把两个青年当成自己家的孩子,吃饭穿衣都处处照顾。回城后,两个青年非常努力,现在姓孙的当了厂长,姓黎的当了科长。三番两次要老人到他们那里去玩耍,以前没时间,现在轻松了,真想去看看他们,就动了心思。要进城总得要两件新衣服,于是就来看外孙。老人从包里拿出几块本色棉绸,往裁板上一放:“叨你的关了,麻烦你做起来。”

老人一辈子含心茹苦,头发白了,背累弯了,而且背弯得很高,挺也挺不直。

玉赢走下缝纫机,拿了软尺就来给外婆量尺寸。后面烧火的母亲听到前面的情况,大声喊玉赢:“来!来!到厨房帮下忙!”

厨房里母亲说:“做不做得好呀?外婆的背驼成这样?上次,为件衣服做得不满意,还要找人家师傅扯皮呢!”

“我注意到了,大不了赔外婆一块布!”

人家说:矮子人的心——隔得近。外婆来试衣服时,真是开心得不得了,刚好合身,而且把前后的下摆安排得非常妥当。

老人眉开眼笑,把新衣服穿进城,身体似乎也直了起来。无巧不城书,孙厂长的父亲的背也前杠,城里面总是买不到“得体”的衣服,看到老太的衣服如此合身,闲聊中问起了裁缝。

老太说:“这还不简单?要我外孙来给您做唦!现在农活忙,刚好乡下裁缝是闲月。”

来车站接玉赢的是珍香,高玉赢一个脑壳。相貌素中带着清秀,还没开口,眉弯嘴翘脸红润,一把辫子齐腰。玉赢进过城,那还是爸爸带他卖缝纫机的时候,因当心走失,紧跟他爸,根本就没看清城市是什么样,连回去和嫂子们说都说不出啥名堂来。

有专人带路,又同是青年人,问得也多了些,看到的也清楚一些。珍香不厌其烦,歪着脑袋,时而指着楼房,时而指着纷繁的人流,滔滔不绝或嘻嘻哈哈,就像姐姐带弟弟逛街。

玉赢只带了裁剪和皮尺,因为外婆说“他们家里什么都有。”毕竟是城里人,孙厂长父亲还没外婆背驼得厉害。玉赢一点也不敢马虎,前胸后背量了多次,才抖开布,喷几口冷水,在布面上横横竖竖画画粉。珍香打下手,跑得特别欢。盯着眼睛看稀奇,时不时地问:“这是前面?”“这是背块?”

这种“量身定做”,说起来简单,其实是件非常仔细、严慬、严格的事。玉赢要计算,还要考虑怎样合理布局,忍一会,摸一会脑壳,又给珍香解释一会。上午裁定,下午缝合,钉扣锁眼就交给了珍香。次日,孙老爷子一试穿,果然精神又清爽。

于是,孙厂长与老父亲一合计:“玉师傅手艺好,怕以后难得来,一心多做几套。”第二天,珍香带上孙老爷子和玉赢一起逛布匹市场,内外、厚薄要做八套。

厂长去上班,学生去上学,孙老爷子吃过饭,出去公园蹓跶,上茶馆,屋里只有珍香陪着。珍香机灵,勤快,菜烧得特别好,一说一脸笑。

听说孙家来了一个好裁缝,隔壁左右,街坊邻居也拿布料来加工,而且都是孙家老小接的“活”,玉赢也不好推辞,只好一家一家的把事做好。玉赢心想:手艺人反正是做工,只要能赚钱,在哪儿都是一样,何况是孙家主动揽的活。这一做就做了二十多天。

这天,身材修长的龙嫂来做一件浅绿色无臂连衣裙,玉赢设计了一款腰带,拦腰紧束,做工特别仔细,一下缝纫机,清剪线头,丢给珍香“试试”。

从房间出来,珍香似乎换了一个人:浅绿簇拥,明眉皓齿,腮脸嫣红;长期紧裹的肌肤,白里透红,玉藕手臂,柔软弹颤;一转身,如轻风拂柳,行两步,似鱼吻莲花。

龙嫂来拿裙子,玉赢和她耳语了好一阵。次日,龙嫂又丢来了两块布,一块浅绿,一块玫瑰红。

这天,来了一位同样驼背的干部,孙厂长说:“这是以前在你们玉佛镇当过书记的罗品才,当年可是计划生育的先进人物哦!”

“罗—品—才?”孙厂长刚出去,珍香拖着长音,念起罗品才的名字。

“不做,不做!”玉赢、珍香异口同声,果断而铿锵。

外婆和母亲聊天时,玉赢旁听过:珍香是捡来的。

珍香真的命苦。出生两个多月,被父母放在福田老闸的桥上。当时下着小雨,过往的人发现了孩子,一个个只吸牙齿,不敢伸手。一个刚卖完鸡蛋的老人扒开人群,钻进去就把孩子抱了起来。老人想的是抱一会,给孩子暖暖身子,再放下去,旁边的人说:既然抱起来了,哪有放回去的道理?老人一冲动:“这是一条命呀!你们不敢,我就抱回去养,有口吃的就先喂她!”真的抱回了家。

珍香十二岁,抚养珍香的老人一场大病,遗憾地走了,留下刚进中学的珍香无依无靠,泪雨倾盆。几经周折,孙厂长一家愿意接她当保姆。那天早晨,珍香临出门,又跑到奶奶坟前,虔诚跪下,泪雨纷纷。珍香特别珍惜得来的安稳,为了报答孙厂长一家,勤劳,机灵。

“计划生育!罗品才!我们俩都被他害了!”

罗品才的衣服当然没有做。第二天玉赢回了乡下。出门时,玉赢交给了珍香一只方便袋,里面是两件连衣裙,一件短袖,一件无袖。

 

夏天的水稻扯帆跑风,长势喜人。雨水似乎跟水稻过不去,一阵紧接一阵,瓢泼桶倒,哪怕组织力量连日带夜排渍,也抵不上老天一阵淫荡,大好的丰收景象,政府和乡民决不能被洪水淹没。

长江洪峰到来,国家一盘棋,禁止外排。客水却紧逼湖垸。上级要求死保围垸,玉村长在广播里扯着喉咙:“所有劳力迅速赶往周弓堤,确保五千亩民垸!”

青壮劳力早就外出打工了,留下的只是老年人,但为了一年的谋望,纷纷向周弓堤集结。

想不到正在加固的河段,因洪水久泡,加上客水高位,撕开了一道裂口,刹时间洪水泛滥,流速汹涌。玉村长紧急调人,并高喊:“青壮劳力下水,排成人墙!快!快点!”

没有一个人向前,而且有人后撤。因为洪水太凶猛。

玉赢却拿了根树桩,向豁口走去。有人要拦,被玉赢推开。玉村长当心出人命,使劲地喊:“玉赢!你去不得!去不得!”

“我不是年青人吗?”玉赢一边说一边拄着木桩下水。见有人带头,后面也跟来了一些劳力。

洪水真的凶残,正当人墙即将合龙时,一个趔趄,玉赢被洪水冲出了围堤,瞬间无影无踪......

人心齐,泰山移!通过人海战术,周弓垸得到了抢救。

玉村长到医院看望玉赢:“你吓死老子了!”

“我命大!三十年前你为了工作,要我妈配合政府,八个月早产,“赌博”赢了,就不会轻易去死。”

“那就是记仇啰?”

“你看到谁记过父母的仇?”玉赢说。

       门口,浅绿色裙摆,楚楚动人的珍香嘤嘤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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