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爷

往事如风，每当我看到八爷那张发黄的照片，八爷棱角分明的脸庞，双眼炯炯，笑容可掬。一幕幕的往事仿佛就在眼前：我手里揣着狗蛋塞给的小石块，凝望着台前挂着沉重木牌的八爷，我耳边仿佛响起小伙伴们的声音：“大头鬼，快点扔！不扔，你就是叛徒仔，国民党的龟孙子……”

当一块块象连珠炮似的石头飞打在台前低着头羸弱的八爷身上。我的心即舒畅又沉重。八爷，我恨你：害了我爸不能换个好工作，害了我叔叔没得在部队里提干，害了我哥不能上高中……我恨你，但你为何偏偏是我爷爷的亲弟弟？在我每次为难你时，心里总是害怕家里人会毫不客气把我拉回家，痛打一顿，然后让我跪在小板凳上，直到点完三柱香。

八爷，我们看过《江姐》这部电影后，认为是你杀了共产党江姐，害了天真可爱的小萝卜头，在我们幼小的心目中你犯下滔天血罪。我们悄悄商量后，趁你不在，我们把泥巴涂满你的门壁，在你必经的路上挖了个陷阱，埋上“地雷”——里面放了荆棘和脏东西，并且把你茅屋上的稻草拆下来，拿去烤蕃薯。这些你是否知道是我们干的？为何你不在乎，当天晚上，还送给我们这班小鬼每人一捧香喷喷的熟毛豆？

八爷，那年夏天，你被红袖章送回村里后，我听我妈说你被那些人打得很厉害，他们害怕出不命，所以放你回村受管教。我暗自拍手：打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第二天令我惊讶的是，你竟然出现在生产队的劳动行列中，还修理好队里的拖拉机。在好热好闷的傍晚，夕阳西下，别人收工了，你还在稻田中拔草。趁大人不注意，我们偷偷溜进青龙潭。潭水清凉沁人，我们在尽情嬉戏，被人怂恿的小石头硬要跟我这刚刚学会游泳的“旱鸭子”比一下水性，要从潭这边潜游到对岸龙头岩。当我游到潭中央，觉得很吃力，禁不住睁开眼，看到阴森森的潭水，有点怕，心里一紧张，仿佛水底有人拉住的我的脚，身体不由往下沉，我拼命挣扎……后来，朦朦胧胧中依稀听到有人叫我：“大头鬼，你不能死……”，我看见泪花涟涟的母亲，才知道我差一点淹死，八爷为了救我，他再也不能回来。

八爷，人们在整理你的遗物时，发现一堆有点生锈的军功章，一张发黄但能辨出穿着志愿军军装英气奋发的你的照片和一本用柳体手抄的遒劲有力的《苏武牧羊》的小册子。

八爷走后一年，在山花烂漫的季节里，山村来了一群的军人，其中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军人，他们默默伫立在八爷墓前，敬上一个庄重的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