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蘑菇
王曦昌
2000夏季,我跟大哥回乡下老家休闲。我的老家是半山区,在二龙湖畔,那里的山脉称不上巍峨险峻,但很有山区的味道,有不算太高的山,有不算太大的岭,山上有各种乔木,也有灌木。在我小的时候,山上堪称是树木狼林,夏秋两季,高山矮岭郁郁葱葱,层峦叠嶂,远劲高低各不同,大大小小的村落就座落在大山的皱褶里,一早一晚,那灰蒙蒙的炊烟像腰带一样缠绕在大山的半腰,此时,你可听到此起彼伏的鸡鸣狗吠,牛哞马嘶,真是惬意得很!但近些年,由于滥砍滥伐,山上原始的树木已不多了,不少的山岭都成了没毛的秃子,剩下的都是后来栽的人工林,此外,房子盖得越来越多,家乡就褪去了昔日的风采和美丽了。
我们一到弟弟家里,大哥就问山上的树木都哪去了?弟弟说,附近的林场职工开不出工资,几乎每年都采伐林木卖钱给职工开工资了,一部分被当地的老百姓给偷没了。还有一部分是老百姓常年上山放牲口,树木、蒿草都被牲口糟蹋光了。大哥问山上是否还有蘑菇?弟弟说,有是有,就是不多了,主要是山上的树木少了,人们又经常到山上去放牧,牛羊不仅吃光了山上的野草,还把山皮踩坏了,不长蒿草,也不长蘑菇了。
大哥说,只要有蘑菇就行,多少无所谓。于是,我跟大哥按小时候的上山采蘑菇的习惯,每人拿上一把镰刀,一个柳条筐然后就进山了。小时候,大哥就爱上山,在夏秋季节,他经常带领我们到山上去砍柴,采野果,采榛子,采蘑菇,采药材。
想不到的是,我跟大哥走了两道山,又翻越了两道岭,甭说蘑菇,就连蘑菇的影子也没发现,过去,在收获蘑菇的季节,山上的蘑菇多得采不过来,什么蓁蘑、白蘑、松树蘑、草蘑应有尽有,只要上山,就有收获,然而,现在,我们虽然还记得那山、那岭,那沟沟叉叉、坡坡坎坎,我们虽然还都能叫出那些地方的名字来,甚至还能记得那一条沟叉里野鸡、山兔最多,但就是找不到蘑菇了,好像蘑菇怕见我们哥俩似的,都害羞地躲藏起来了。
我走累了,跟大哥说,回走吧,今天是采不到蘑菇了。
大哥还有些不甘心,又坚持走了一个多小时,此时,已经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把山岚涂抹层胭脂色,我们只好扫兴地空手回家。
我们到家时,正好四嫂来看望我们。四嫂是堂兄四哥的妻子,我们小时候跟四嫂住东西屋,很是有感情的。
四嫂家因为子女多,尤其是儿子多,家里有一点经济积蓄,都给儿子娶媳妇用了,等几个儿子都成家后,不仅花光了多年的一点积蓄,还拉了不少饥荒,她跟四哥单独过日子,但日子很拮据,就是买换季的衣服的钱都没有,每年春播时都要借钱或者贷款购买种子、花肥。
在四嫂六十五岁那年,四嫂得了中风病,四哥为了给四搜看病,把承包的一垧多地转
包出一半,搞到一点钱,全给四嫂看病了。后来,四嫂的中风病虽然见好,但腿脚还是不太灵活,毕竟是快到七十岁的人了,身上的肌体已经开始老化,好在,乡下人闲不住,每天都在户外运动劳作,反倒起到了舒筋活血的作用,病也就逐渐好转。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四嫂挎着一个柳条筐来了,令我跟大哥欣喜惊讶的是,四嫂的筐里装满了蘑菇。
我们问四嫂在哪座山采的蘑菇?四嫂说,在羊鼻子岭,在附近的山上已经没有蘑菇了,只有杨鼻子岭,那里的山陡峭,牲口上不去,还有蘑菇生长。
不知为什么,此时,我想的已经不是四嫂筐里的蘑菇了,而是四嫂是怎样采集一筐蘑菇的过程,要知道,她可是得过脑中风,她的腿脚可不太好,又是七十岁的老太太了,就是没病没灾的人,上杨鼻子岭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杨鼻子岭是我家附近的最高峰,距离我家少说也有七八里的路程。
我跟大哥都不知所措了,都埋怨四嫂不该冒这个风险,自己腿脚不好,又上了年纪,万一在山上摔倒了呢?
四嫂说,她们家穷,本想请我们哥俩吃一顿饭,但就是没钱买菜、也没钱买酒,再说,家里也不干净,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上山采蘑菇了,给我们尝尝新鲜,她知道我们哥俩喜欢采蘑菇,也喜欢吃蘑菇。
四嫂还说,你们哥俩,哪次回来,都去看我,还给我扔钱,我过意不去。
我跟大哥都说,四嫂,你啥也别说了,我们今天中午就吃你采的蘑菇。
中午,弟媳把四嫂新采的蘑菇洗净,又宰杀了一只小鸡合在一起炖上了,小鸡炖蘑菇,是家乡最受欢迎的一道菜肴,也是家里来了客人永远保留的菜单,当那香喷喷的小鸡炖蘑菇送到嘴里时,那口感,那味道,真的比在省城里吃到的燕窝、鱼翅、龙虾都好吃,比那满汉全席还有味道。
我一生吃过各种的菜肴,参加过各种名堂的酒席宴会,但唯独这一次,吃四嫂的新采的蘑菇炖小鸡最有味道
事,不在大小,做明白就行;情,不在多少,真实就弥足珍贵。四嫂所呈现的哪里是一筐蘑菇啊,而是她那乡下女人的待人至诚的一颗金子般的真心!那一份真情,不是用钱能买来的,如果四嫂的蘑菇是她有能力现花钱从国外空运来的,或者是像杨贵妃吃的荔枝那样从远道送来的,都不会吃出那天的味道。淳朴、真诚、实在,永远都是人间最宝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