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骨灰

沉重的骨灰

文/王溪中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经年累月地、机械地从事火化工作，也有疏忽大意的时候，这不，一不小心，弄混了两个骨灰盒——已经装入骨灰的骨灰盒。这可不是件小事！

既然此事非同小可，全场上下，领导小兵自然都神经紧张，况且，来自双方家庭的压力，足以让他们艰于呼吸。特别是，其中一家，即，老刘家，是地方一霸，言其只手遮天，一跺脚就引发地震，都不过分。一向风光无限的场长阿明，已被骂了好几次，还差点挨到身上。那家人的长子丢下一句狠话：假如近期不把老爷子的骨灰“尘埃落定”，就将他填进焚尸炉里烧了，烧个灰飞烟灭，连渣儿都不剩！一时半会，阿明死都无法“盖棺定论”，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惶惶不可终日。

为此，火葬场一连召开了十几次会议，专门商讨解决这一难题的办法。遗憾的是，无人能解燃眉之急。这也难怪，倘若尸体尚在，哪怕腐烂得面目全非，都可通过DNA鉴定，确定死者姓甚名谁，可现在都成了灰，还能咋的？事情难就难在，不能采取其他补救措施，以化解矛盾！一般来说，只要是能用金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多大的问题。然而……

另一家，即，老雷家，虽然没有咄咄逼人，但是，也给火葬场列了时间表，说老爷子当年跟着共产党南征百战，后来又在文革中蒙冤受苦，确实没过几天好日子，如今化成了一把灰，高低不能就这么给弄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说句笑话，他到马克思那儿报到，连个真实身份都没有，多年的革命不就白干了？老爷子不图吃不图喝，不图名不图利，只追求个共产主义信仰，而且这种信仰特别坚定而执着。

阿明没办法，情急之下，只好扑通给老革命的后代磕了个响头，虽一时无法承诺什么，但，倒是拍着胸脯表了决心：场里一定竭尽全力把老人家的骨灰鉴定出来，否则，死不瞑目。听听，场长说话多有分寸，好歹给自己留了个后路，只是表示会竭尽全力，并未信誓旦旦打包票就一定能做到，而且措辞相当严密，不说本人怎么怎么着，而是说场里，公事公办嘛。

尽管说“活人不能让尿憋死”，可是，有些事儿还真的比尿还能憋人！看看，这烫手的山芋，该咋吃吧？阿明闹心，便忍不住发泄愤怒，把所有相关人员逐个骂了个酣畅淋漓，仍不解恨，还给了直接责任人一个极有力度的耳光。然而，气归气，恼归恼，总归于事无补呀！

束手无策之下，阿明只好报了案。当地公安迅速介入此事。不想，在调查过程中，竟揭开了个惊天秘密：这两家的老爷子，都是戎马半生的军人，老刘是国民党战俘，而老雷是共产党英模。巧合的是，二人在淮海战役中遭遇，狭路相逢勇者胜，老雷带领连队破关夺隘，生擒了老刘，不过，倒是付出了流血代价，险些命归黄泉——头部被老刘一伙击中几枪！

阿明获悉这情况，一拍大腿，欣喜若狂道：“这下，估计有眉眼了！”

 大家听得一头雾水，忙问有何拨云见日之法？

 阿明倒颇能吊人胃口，暂不回答，而是神神秘秘地将两个骨灰盒抱来，如释重负地放在会议室的前台上，众人“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不知场长葫芦里装的是啥药。

人们，包括公安人员，都敛声屏气、拭目以待！

阿明从一旁柜子里取出个天平，将两个骨灰盒各置一端。但见天平猛然抖动，朝一方大幅倾斜！

阿明将那个沉下的骨灰盒捧起来，兴高采烈地说：“这个，是老革命雷连长的！”

这下，众人更纳闷了，几乎异口同声惊问何故。

阿明不紧不慢地解释开来：从两份骨灰的容量来看，相差无几，可重量却明显悬殊，玄机就在这上面！

公安人员似乎恍然大悟，赶忙打开重骨灰盒，发现了两颗硕大的、依然保持原貌的美式机枪子弹！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公安人员又核实，确定老刘一辈子都未遭受过枪击！

本该皆大欢喜，可老刘家的人，脸色比如丧考妣还难看。他们沉默良久，面面相觑后，到底还是心照不宣形成默契：一齐向老雷的骨灰盒深深鞠躬，还说，自家老爷子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完全得益于：这个小骨灰盒里躺着的那个博大胸怀……

作者简介：

 王溪中，男，七零后，中共党员，供职于当地文联，安徽作协会员、安徽宿州作协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