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我的山里老家,每逢过年,少不了用鸡腿招待客人。每逢客人来家拜年,家庭主妇便热情招待奉茶,一边说着客套吉祥话,一边匆忙下厨房,一阵寒暄后,一碗碗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就端上了饭桌,闻着香气扑鼻的饭菜,看看都眼谗。开饭时,在客人的碗中必然卧着一只鸡腿。鸡腿在那个物质匮乏年代的大山里,算是所有菜肴中的最佳美食。不过,客人们一般都不会吃掉鸡腿,大家心照不宣,都会留着主人招待其他客人。因此,鸡腿如同一个道具,象征意义更浓。
鸡腿一般都是主人过年前预备好的。记得黄梅有句谚语道:“腊月二十八,福鸡又福鸭。”说的是到了腊月二十八,就可以杀鸡杀鸭了。之所以说“福”不说“杀”,甚至不说“宰”,是家乡黄梅人的讲究,既是忌口,避免在喜庆的日子说出不吉利的话,也是表示对鸡鸭们的尊重。记得在“福鸡福鸭”之前,父辈们还有程序要走,小时候的我,曾经目睹过父亲福鸡现场,当鸡被抓在手中时,拼命地挣扎、鸣叫。父亲便用手轻轻抚摸着鸡身,以示安慰,接着口中念念有词,向鸡祈祷说:“鸡呀鸡呀恩莫怪,你是凡间一碗菜。今年早早去,明年早早来”。
儿时不懂事。看到父亲“福鸡”时一本正经地向鸡祈求的样子,我便蹲在傍边偷笑,我是觉得这场人与鸡的对话,十分有趣,不但觉得父亲迷信,甚至还有点愚昧,居然会对鸡唠叨不停。按耐不住好奇,问父亲:人为什么要向一只鸡祈福呢?父亲回答的很简单:“鸡对人是有恩德的”。
父亲的回答让我想起童年的两件与鸡有关的事。上小学的四年级时候,那时山里虽然是民办学校,但学校还是正式开设了毛笔书法课,班里老师要求我们每人买一个练毛笔字的大字本。记得当年一个大字本七分钱。老师在班上催了好几次,但还是有几个学生没买,老师没办法,在下午放学的时候,老师下了最后通牒:没买大字本的同学明天不准上学。当时由于家庭贫困,我自然也在通牒之内。放学回家,父亲刚从田里劳作回来,刚坐在堂屋的门槛上,我便放下书包,缠着父亲,要给我钱买一个大字本。无奈父亲身无分文,我急的赖在地上直哭,正在收拾家务的母亲把我抱起来,搂着我哭。正当我们娘俩哭成一团的时候,鸡窝里传来“咯咯咯哒……咯哒……”的鸡叫声,瞬间,我们的眼睛同时转向鸡窝,一只母鸡骄傲的从鸡窝里大摇大摆的向我们走来,仿佛在对我们说:“别着急难过,你们的救星来了”。母亲破涕为笑,激动的说,“有办法了,一个鸡蛋可以卖7分钱,恰好买一个毛笔练习大字本”。那一刻,我捧着那枚带有余温的鸡蛋,心里对这只鸡充满了感恩之情。
还有一件我儿时的糗事,我不知道,算不算是鸡对我的恩德。那时候,或许是身体营养不良,或许是睡觉前水喝多了,又或许是白天与小朋友们玩累了,晚上睡觉爱做梦,梦见自己内急,到处找地方解决,不巧,每次选好最佳地点,都会突然有人光顾,不得不提着裤子转移阵地。正当我憋不住的时候,找到了一处僻静的竹林,于是彻底放松警惕,畅快淋漓的便了,接着猛然一惊,醒了。感觉床上暖暖的,用手一摸,不好,我尿床了。这件事,让我羞愧难当,难以启齿。为了避免父母的责怪,跟父母撒谎道:昨晚睡觉好热,我流了好多汗,连被子都湿了。我的谎言立马被母亲识破,但母亲并无责怪之意,而是晚上睡觉前带我到鸡窝边“拜鸡公鸡婆”。三拜过后,母亲替我向鸡公鸡婆念道:“鸡公啊!鸡婆,有屎有尿恩替伢屙,伢白天屙,恩晚上屙”。谁编的词,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听着实在不雅。说来也怪,自从那次拜过鸡公鸡婆,我再也没尿过床。真不知道,这是不是鸡的功劳,该不该向鸡道谢。
直到前天,陈章华、曹锦军、珍宝等作家,在我电信营业厅喝茶畅谈,话中,让我回忆起福鸡、拜鸡事件,便虚心请教在场的作家,人类为要何向鸡祈福?这类问题,对于博学多才的陈章华作家,那是家常便饭,他便耐心细致的向我们讲述道;天地万物为一体,在“自然”这个大家庭中,动物和人一样,都是大自然的一分子,众生是平等的,动物也有灵魂,有尊严,有被尊重的权利,必须仁慈地对待动物,即使是对肉用动物,也应人道地屠宰,人类绝不能因为进化比动物快,智商比动物高,就肆无忌惮地对动物奴役、践踏、屠杀,否则动物就会遭殃,大自然就会遭殃,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人类自己遭殃。据此,我得出一个简单的逻辑推理,尊重一只鸡,就是尊重动物,就是尊重自然,也是尊重我们自己。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向鸡祈福,这不是愚昧和迷信,更不是矫情和虚伪。尊重生命,怜悯生命,是天道,也是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