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我第四个本命年,也是我最落魄的时候。我的人生,不用环顾,周遭没有谁比我更糟糕,虽然我还有一份不算差的工作。
负债,离婚,要好的兄弟用车帮我搬家,除了一大堆书,就是一些衣物,一无所有。我们把这些东西胡乱塞进老家,塞给母亲。没有停留,更没有留下来吃已经煮好的饭,我如溃败的伤兵,躲进单位曾经的一间办公室里。我怕饭桌上,母亲和我,最后都绷不住那双眼睛。我宁愿独守,宁愿寄居,虽然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台电脑,四把藤椅,两三根旧学生凳,而这些,也没有一样物件上有我的名字。
中元节的时候,母亲叫我回去了一次。与母亲打了声招呼我就径直上了二楼,找几本书,拿两件衣服。母亲在楼下剥刚从地里背回来的苞谷,然后听她在厨房刷锅用刀的响声,到她喊“娃儿,下来吃饭了”前,我没有下楼。
吃饭的时候,母亲不止说了三五次:“你瘦了好多哦,店里的饭怎么吃得饱?”然后三番五次劝我回家住,家里什么都有。我没有答应,整天面对担心的母亲,我没有这个勇气。中午,灿白的太阳很吓人,但我还是避开母亲要我留下来的目光,编一个牵强的借口回城。刚进屋,母亲的电话就进来了。我是她的“1”号联系人。
最近总是失眠,疲惫和药物合击下在两点后方能睡去。这两日借助听“跟娟子一起读书”,稍微好了些。昨晚还未到十一点就起浓浓睡意,我设定好听书时间——四十五分钟,然后躺下,让自己静静的空下来,居然没有到时间就睡着了。
早上六点就醒了,于是在校园里走走,清爽的空气让我想到老家,那一路的风景,那河边天然氧吧,那早起的白发母亲。到家时,门关着。我让在坝上砍玉米杆的母亲不用回来,拿上书和旧笔记本就走,但她仍然小跑着赶回家,“这是昨天买的衣柜(铁皮简易柜),中午张萍(邻居)来帮我抬,放里面好看些。” 母亲喘着粗气,接着说:“把冰箱里的鸡蛋全拿上,有三十多个。要吃,还拿点猪油。”“不要猪油。”上次才拿了鸡蛋,天气热鸡又不肯生。即使一个不吃,也不应该有这么多?我问母亲。“我调了张萍的鸡,她的鸡肯生蛋。”我有些生气,“怎么能占别人便宜呢?”“我们那鸡重些,她拿去杀。”最近猪肉价格猛涨,她们都舍不得出高价,于是杀自家的鸡鸭,给孩子解馋。母亲一个人自然是不吃的,省着吃冰箱里的腊肉,度日。
“你要吃饱哟!”母亲一边抹我的皮衣一边低着头说。我提着东西下楼时,“你要吃饱哟!”母亲跟在我的身后用颤音说。“我知道。”“你记得要吃饱哟!”母亲站在电动车旁带着些嘶哑地说。
我把车掉过头,脚踏上去。始终不敢接触母亲的目光,不敢看她,也不敢回头,咬咬牙,匆匆逃离。
“最可怜的应该是你妈吧!一大把年纪了,本该享儿孙福,却还在为你操心。”她说得对。因为我的过错,拖累了一家人,特别是年迈的母亲。
我知道,我的车上,没有“R”档,也没有空档,就如我的人生。
2019.08.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