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弟弟王文燕

文/王新红

王文燕是三叔的儿子，我的弟弟，但我内心一直不把他当弟弟。

三叔领养王文燕的时候欣喜若狂，怀里白白胖胖的小小子，眉清目秀。可此后王文燕便让三叔痛苦不堪，这孩子患了脊髓型灰质炎，一天天耗尽了三叔所有的积蓄，却长成了嘴歪眼斜，肢体扭曲的模样。家里人都劝三叔把王文燕“扔”了，三叔却不肯。三叔也是残疾人，一心想要个儿子，没想到上天一点也不眷顾他，有王文燕这样的儿子，他觉得是命。

因为三叔的缘故，家族只能把王文燕认作族人，我也只能把他当作弟弟，有这样一个弟弟，我总觉得很没面子。

王文燕七岁那年，三叔非要他上学。没办法，我只能安排。王文燕仅仅上了一上午学，他的班主任——一位漂亮的女教师再也不答应他进班了。王文燕就像一个怪物，吓得很多孩子哇哇叫，有胆大的近身戏弄他，他便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舞动起来，教室里像是锅滚了一样。没办法，我只能让骂骂咧咧的三叔把他领走。其实，我发现王文燕很聪明，当时的流行歌曲他竟然能跟着节拍哼唱。很遗憾，上天给王文燕的机会太少了！

三叔五十多岁就走了，得了癌症，三婶说他是喝死的。临终前，三叔还喝了半斤白酒，闭不上眼，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屋顶。三叔在，三婶和王文燕有依靠。三叔走了，也是残疾人的三婶只能和王文燕相依为命。有人总抱怨生活，若和三婶比起来，才知道上天对自己有多么眷顾，三婶是个苦命人！三叔在时，有人劝三叔让王文燕上街拦车乞讨，三叔勃然大怒，他希望王文燕是个堂堂正正的人，饿死也不能要饭。三叔死后，他没想到王文燕很快成了镇上的“风云人物”。

那天午后，我正在办公室闲坐，有个多年没有联系听说混得很好的初中同学打电话，说王文燕在街上拦住他的车不让走，讨要五元钱。平时不怎么关注王文燕，对他拦车的事情一点也不知情。心想我的同学是在羞辱我，急忙去了现场。王文燕那天见了我赶紧让路，勾着头不敢看我，但我见到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他，心中反倒内疚起来。他不这样又能怎样呢？谁能管他一辈子的生活呢？我们偶尔的救济对他有用吗？

此后，王文燕又干了很多让我觉得丢面子的事。十五岁，乡里的党委书记怀疑王文燕偷拿了他的五百块钱，让派出所抓了他；十八岁，王文燕在网上聊了一个女孩，非闹着让给这个女孩下聘礼，我们训了他，他竟然喝了鼠药；二十岁，王文燕因为拦车，被一个满身刺青的青年打倒在地……王文燕在镇上的名气越来越大，很多有头脸的人物小镇上的人未必知道，但对于王文燕小镇人都知道。让我惊讶的是，王文燕干了“坏事”，很多人都愿意帮他，那个满身刺青的青年打了他本想逃脱，没想到帮王文燕的人那么多，大家群而攻之，他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说实话，我很佩服王文燕在街上的“人缘”！

后来，王文燕便做起了正经八百的小生意，先是卖老鼠药，后来卖“香火”，再后来……说实话，一个人活着只能靠自己。王文燕能在这个世上站住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完全靠的是他自己。平心而论，对于王文燕这个弟弟，我平时关心的很少，也没有资格教训他，所谓感到丢人，也不过是因为自私罢了。

忽然想起为王文燕写篇文章，是因为看到有人在抖音平台上发的一张图片：王文燕为一所乡村小学的一个孤儿捐物。图片中的王文燕艰难地提着两箱东西，站在孤儿的面前。两个这个世界上不幸的人相对而立，不知为什么，我顿时泪目了！

写王文燕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善举让我脸上有光，更重要的是他让我反观很多自以为比王文燕强的人（包括我自己）：除了麻木、自私，一味地自暴自弃，似乎一无是处，我应该为有王文燕这样一个弟弟而感到自豪，应该给予他一个兄长应该有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