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志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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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志洪
无数次，我常常回想起一棵普通的泡桐树。春天的时候，满树开遍了泡桐花，它扑鼻的芳香热烈而奔放，温馨而迷人。它似熊熊燃起的火焰，燎原大地，映红朝霞；风起云涌的时候，它又潇潇洒洒，香飘四方......
三十多年前，我在无锡一家普通的国有商业公司工作。此时改革的春潮一波又一波地涌动，但这里却仍似一潭波澜不惊的死水，也似“围城”中的一座荒凉孤岛。生活的平淡和枯燥使人压抑，也使人迷茫，而外界的缤纷和精彩却令人向往。一个春意盎然的日子，常熟的一位友人盛情邀请我参加他的婚礼。他是我在淮安求学期间的一位同学，长着瘦长的身材，隽秀的面容，一口糯糯的吴语，是一位蓬勃向上的优秀青年。记得当年他玩得一手娴熟的投篮技术，时常活跃在学校不大的篮球场上，有一大群帅哥靓女们围着他摇旗呐喊，不时掀起一阵阵“三分，三分”和“加油，加油”的热潮，也引燃了我们关注运动、崇尚体育的一股股“旋风”。毕业后，他最初在常熟一家公司担任业务员，但长年的奔波，与一些看不到前途的焦虑，使他萌生了“下海”自主创业的想法。
赴宴那一天，我一早就匆匆忙忙地骑上了一辆笨重的自行车，在无锡杂乱的老城区气喘吁吁地溜了一大圈，才赶到无锡长途汽车站，开始了我人生中第一次的常熟之行。汽车在蜿蜒中前行，辗转中到了常熟县城的汽车站，附近不远的音响店里，不知什么原因，重复播放着黄安吟唱的《新鸳鸯蝴蝶梦》插曲——“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朦胧中，我搭上了一辆摇摇晃晃的人力三轮车，经一路小跑，才匆匆赶到了繁华的常熟招商城。原来，新郎已在这里安营扎寨，他买下了一个面积宽畅的商摊，又在对面租下了一个商摊，开始了面向全国各地的羊毛衫批发和零售经销业务。先期从苏州过来的那位同学，一手隐约拿着一只新潮时髦的“大哥大”，一手拉着风姿绰约的女友，不时亲昵细语，一会又招呼着刚从昆山赶来的一对柔情蜜意的新婚伴侣，那正是我们班上“有情人终成眷属”的一对同学。
乘上新郎崭新的轿车，穿过县城繁华的街道，沿着曲曲折折的乡村小道，看着沿途秀丽的田野风光，我们终于在一处农家老式四合小院前停下。只见大门上张贴着两对鲜红的“双喜”字样，熙熙攘攘的人群时进时出，充满了喜庆的气氛，看来这里应是新郎的老家。进屋后，大家通过一番攀谈，才得知新郎已经辞去公职，这很使我们有点吃惊和不解，同时也为新郎的决心和勇气而钦佩不已。未曾见面的新娘，听说是位美女，在当地一所职业学校任美术老师。新郎新娘俩人商议后，已把新潮的婚房安置在常熟县城虞山脚下、风光旖旎的尚湖湖畔。常熟地区有“中午吃便宴，晚上迎新娘”的风俗，简单吃过便宴后，苏州的同学和女友便款款起身，匆匆告辞离去。嗣后，新郎又要作迎接新娘和回县城举办婚礼的一番准备，于是，我和昆山的两位同学便随车一路同行，回到了常熟县城。
参加晚宴的时间尚早，远嫁昆山的同学燕子，已提前和分别多年的同学小蔚联系上，于是大家相约过去聚聚。小蔚是位别致的女生，她来自长江南岸边的一个小镇，爱好画画和歌唱，珠算运算是能手级选手，还常在班上拿一等奖学金，使我等一直自愧不如。记得那天穿着时尚的小蔚，从人流涌动的方塔路走出来后，经一番寒嘘后，就领着我们三人，缓缓穿过古朴典雅的翁同龢故居，又走过一段幽远宁静的小径，便在一个老式的庭院处停驻。这是一处朝南方向的机关集体宿舍，有上下两个楼层，是个颇有年代感的旧式木楼。两个女同学先上楼，等了好一会，遥遥听到她俩的招呼声，我和昆山的男同学才沿着斑驳的木质楼梯渐渐上行。走至二楼时，脚下的地板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还微微有点晃动的幻觉。我们在临近北窗的一张小方桌旁坐下，老同学们便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小蔚毕业后，在一家经济效益良好的棉麻公司担任财务会计。几年间，她刻苦自习，以优异成绩通过了全国财经类高等自学考试，接着又紧锣密鼓地准备着会计师的考试，对生活对前途，她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她又谈起我们当年一对情深意合的校友，毕业分配工作后，女方分在了常熟县城，男方分在了苏中老家。那时候就业机会少，薪资也微薄，但两地相思、两地分离，并没有阻隔住她俩的爱恋，彼此还是走到了一起。结婚几年后，她俩梦寐以求，一直想在一起共同工作和生活。但现实有点无情，也有点残酷，她俩多次调动工作的诉求和努力，迎来的却是石沉大海，杳无音讯。万般无奈之下，男方愤然辞去了老家的公职，赶到了远在异乡、人海茫茫的常熟，在县城的一角悄然创办了一家百姓小药店。创业的初期，听说艰难困顿还是不少，有时差一点连工人的工资也发不出，但凭着诚信经营，好歹还是挺了过来。后来客户渐渐多了，业务步入了正途，生意还真得不错。以后，她俩夫唱妇随，男方在外跑业务、搞销售，女方在家当会计、做后勤，变成了事业上一对配合默契的黄金搭档。她们的小家庭也和和美美，生活开始节节高攀，走上了一条不寻常的幸福之路。
“别时容易见亦难”，离别了好几年，不同城市的同学能再次相聚，是一种情谊，也是一种缘分。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不知不觉的热烈交谈中，街道上的华灯已经初放。当我转身和同学话别的时候，忽然发现对面围墙的夹缝里，在一方贫瘠的土地上，破壁生长着一棵高大雄伟的泡桐树，紫红紫红的泡桐花此时已是满树繁华，一簇簇铜铃般的花朵在微风中轻轻摇曳，迎着霞光，透着温馨，分外妖娆。
鲁迅先生说：“其实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三年后，国企改革的大潮不期而来，当一波波呼啸的浪潮汹涌澎湃地袭来时，我也踏上了自主创业的漫漫长途。“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金”，在追寻事业和文学梦想的道路上，我一路坎坷，一路艰辛，也收获着创业的喜悦和奋斗的自豪。是心心相印、魂牵梦绕的同学情谊，和同学们先行先试、务实创新的开拓精神；更是那一棵穿土破壁、扎根深壤的泡桐树，以坚韧不拔的意志和毅力，终于在华灯璀璨的春天，渲染成满树繁华，满街飘香，迎来了恰似良辰美景好时光的刹那一瞬，深深地感染了我，也激励了我。从此，在一次次追赶“时代春潮”的搏击中，我的内心不再彷徨，不再孤单，节奏上也没有落队。许多年后，再细细回味无数的过往，我不禁如此感慨：我们在最好的年华，赶上了最好的时代，也遇到了最好的机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