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阳光明媚,天气温暖如春,又恰逢周末,于是我叫上家人,上街买新年穿的衣服。
新年穿新衣,是老家传统的习俗,从我记事时起就雷打不动。即使到今天物质丰富了,可以随心所欲地买新衣服,可以无须择日地穿新衣服,但我对这一习俗还是一往情深,似乎过年没有穿新衣服就不算过年似的。有时年前没有买到称心的新衣,除夕之日也必定匆匆去购买一套,这才心安。
以前物质匮乏,我们家的新衣服都不是买现成的,而是请裁缝师傅做的。记得当时每年阴历十月,我们家就开始有年味了——请裁缝师傅做新年的衣服。母亲说,快过年了,家家都要做衣服,必须提前请裁缝师傅做,不然日子太紧了师傅忙不过来,怕赶不上过年时穿。因此我家的年味总是比别人来得早一些。
做新年的新衣服对我们家来说是一件大事。准备做新衣服时,母亲总要事先把攒了一年的布票从衣柜里加了锁的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然后上街去挑选适合家里每个人的布料,主要是挑颜色,但也不多,主要是灰、蓝、绿、粉、红,至于布质更是没得挑的,因为布质本来就不多,再加上钱不多,可选择的布质就更不多。但母亲也总是要花好多精力,左权衡右比较好多时日才能把一家人的新衣布料买齐。如果恰逢家里有现成的布料(基本是家里有喜事时亲戚朋友左邻右舍送的礼),母亲就省事些,她没有再给我们重新买布料,而是直接从里面凑合着挑选给我们做。记得有次母亲还让裁缝师傅把两个哥哥做新衣时剩下的布料,合拼成一件双色的新衣给我穿。起初我不是很开心,可没想到这件在当时算是颇有创新意味的新衣赢得了大家的交口夸赞,使得我一连穿了好多个日子都舍不得换掉。
新衣做好后,我们是不能马上穿的。母亲总是把它们一件一件叠好藏到衣橱里,并告诉我们不能去动它,必须等过年时才能穿。我和哥哥们有时忍不住了,就偷偷去打开衣橱门瞄几眼,不敢动,只是在心里巴巴地期盼着新年快点到。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腊月来了,新年的脚步近了!我们的村庄似乎一天更比一天沸腾起来了。除尘、炸枣、蒸糕、杀鸡宰鹅、贴春联、挂红灯笼......每一件事情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似乎有条不紊,但有时又略显匆忙,甚至忙中出乱,可这似乎一点也不影响人们迎接新年的快乐心情。他们高声谈笑着,笑声里有收获的喜悦、欢聚的幸福,还有对新的一年美好生活的期盼!
新年衣服的出场是在年夜饭后。每次吃完年夜饭,我和哥哥们就争先恐后地去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以一种虔诚的心情,喜滋滋地从母亲的手中接过自己的新衣,小心翼翼地放在床头上,以便第二天穿。
正月初一天还没亮时,我和哥哥们就早早起床,小心翼翼而又急不可待地穿上新衣服,准备去给长辈们请茶拜年。大哥提上母亲已经准备好的装着用红糖泡好的热乎乎的甜茶的茶壶,二哥拿着一个茶杯,我则捧着装着寸枣、参仁的碗,去给祖母、叔伯婶婆等长辈拜年。我们先是到祖母那里,一推开祖母的房门我和哥哥们就不约而同地大声喊:“阿嫲,恭喜哦!”奶奶似乎也早就醒了,她马上从床上爬起来,背靠在床的侧板上坐着,嘴里高声回应着:“哇!阿仔,今天很美很乖喔!”说话间,大哥已经把甜茶倒到二哥手中的茶杯里,二哥把甜茶端给奶奶,我则跟在二哥后面把装着糖点的碗捧到奶奶跟前:“阿嫲,甜一下。”奶奶一手接过甜茶,一手拿了个参仁或寸枣:“给你们甜一下,祝你们越长越高、越长越俊!”奶奶喝完茶,把茶杯递给二哥,然后慈爱地摸了摸我们的头,又说了些赞美和祝福的话,说得我们心里甜滋滋的,我们就又给奶奶道了喜,这才告别奶奶,开始下一站的请茶。
请完茶,我们回家吃完早饭,就马上跟长辈们一起到邻里乡亲家拜年。每走一户人家,穿着新衣服的我们这些小孩子都会收获好多赞美,也会收获一些糖果,同时和大人们一样收获了好多祝福。就这样,邻里乡亲,不管是常来常往的还是疏于来往的,都因为新年到来的相互走动而更加亲密或亲近起来。这样的走动经常贯彻在节日的整个过程。这些日子,幸福烧沸了村庄,天空荡漾着欢声笑语,就连那透明的空气也变得五彩缤纷,美丽极了!
美好的记忆总是让人难以忘怀。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当年那种穿新衣拜新年的感觉。穿新衣拜新年,这种淳朴的民俗,寄托着人们对于一年更比一年好的美好祝福和期盼,也养成了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如今,随着科技的发展,拜年的方式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贺卡拜年、微信拜年、视频拜年......多种多样的拜年方式,让即使是远隔千里万里的人们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温暖,人与人之间由此连得更紧,心与心之间由此贴得更近!
我仿佛看到,大年初一,我穿着新装,正与亲朋好友们互道新禧,也许隔着一米的距离,也许隔着薄薄的银屏……
(2021年2月9日于泉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