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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小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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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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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忘却的记忆


   “你这傻蛋,真是胆大包天,竟敢私自带学生去爬高盖山?”闺蜜同事低声却又无比愤怒地斥责着,她时不时地用食指猛戳着我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的额头被戳得生疼,但我还是低垂着头,一声也不敢吭。昨天经历的事情让我回想起来深感恐惧。这种恐惧感如同粪池里难闻的气味,它慢慢地弥散、扩大,无孔不入地渗入到我周遭的空气中,与之深度结合、紧密交融,并密不透风地包裹着我,让我无处可逃,几欲窒息!而闺密的斥责声却不绝于耳源源而来,我虽然倍感委屈,也厌烦闺密的聒噪不止,但还是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大气都不敢出,只是我同时读懂了这聒噪声中隐藏着的满满地关爱。

这一幕是发生在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我却一直无法忘却。每当想起这一幕,我还是心有余悸,眼前不由得浮现出那次带领学生去爬高盖山的事来,久久挥之不去。

记得那时我大学刚毕业,在一个乡村的中学当老师,是名初一年的班主任,上任还不到一个月。对于我这个刚走出象牙塔、满脸稚气的娃娃老师,我的学生们并不畏惧我。在他们眼里,我与其说是老师,还不如说是姐姐。尽管上课时我还有点师道尊严的样子,但下课后,这些小屁孩就像小喜鹊,叽叽喳喳地围在我身边:“老师,你为什么打耳洞?耳垂都肿了。”“老师,你染头发了?这颜色不好看。”“老师,我昨天去树上掏鸟窝了,有好多蛋呢!”话没说完,就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喜鹊蛋在我面前晃了晃......就这样,童心未泯的我,很快就与我这些淘气可爱的学生们打成了一片。随着我们友谊的加深,孩子们对我的要求开始升级了:“老师,我们周六去爬高盖山吧?那里很漂亮!再说你也还没带我们出去玩过。小学时老师经常带我们出去游玩呢。”面对孩子们的“花言巧语”,也许是玩心未泯,也许是挡不住诱惑,也许是年少轻狂的好胜心理,我没有半点犹豫,就毅然答应学生们的请求。

其实对于高盖山,我并不熟悉,既不知道它座落何处,更不知道它山况如何,甚至连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说。只是凭借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魄和一腔为人师长的豪气,就肆无忌惮地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六,带领全班学生骑着自行车向传说中横跨金淘、诗山和码头三镇的当地最高山出发。

我不记得学校距离高盖山到底有多远,我也不记得我们到底是经过怎样的周折才到达高盖山脚下。只记得几个熟悉道路的同学争先恐后地领着我们穿梭在大街小巷、田间土埂和山中小道。尽管狭窄的小巷弯弯曲曲、松软的田埂沟沟壑壑、崎岖的山道凹凹凸凸,但这并不妨碍这些土生土长的乡下娃娴熟地踩着自行车纵横驰骋、谈笑风生,有些调皮而又有心的孩子还故意时而飞快前行,时而缓缓落后,在条件允许的地方,甚至他们还时不时地陪我左右与我并骑,如同护卫似地保护着我,孰不知我也曾经是在泥土堆里摸爬滚打起来的野丫头,早在中学时代就练就了一身好骑艺。只是与那些后坐上还驼着个不会骑车的女生男生相比,略显逊色而已。

“小小的一片云......”这边歌声刚响起,那边又在喊“来啊,追我啊!”就这样,一路上,有欢歌,有笑语,既有友好的相互关心,更有车技的暗中较量。不知不觉的,我们来到了高盖山脚下。刚停好车,还没来得及上锁,我们心中的喜悦之情就随着瑟瑟的山风飘散得无影无踪了。山上柴草茂密,树木郁郁葱葱,一眼望去,根本找不到上山的路。我傻眼了!那些曾经争先恐后毛遂自荐的“向导”也默默避开了我寄予希望的眼光。正当我们一筹莫展时,一个身影映入了我们的眼帘。那是一个老农,戴着个斗笠,他的整个躯体几乎都没入了深深的柴海,如果不细看,会以为那是个顶着斗笠的假人,如同田地里披着蓑戴着笠日夜看护着庄稼以防鸟儿下来啄食的稻草人,只是他的手中少了一根插着小旗用来吓唬鸟雀的长长的棍子。

我想那一定是上天派来的救星。我们还没来得及张口呼喊,一个略显苍老却如洪钟一样的声音已经随风飘来:“孩子们,你们等一下。”这一定是位经验丰富的老农,他凭借着敏锐的眼光就发现这是一群需要帮助的孩子,也许是担心深深浅浅布满荆棘的柴海会刺伤我们娇嫩的肌肤,于是就迅速阻止我们即将奔向柴海的步伐。

山谷的回声还在荡漾,老农已经站在我们的面前。当我们向老农说明来意时,老农看了看我们,稍微漏风的嘴巴里蹦出几个饱含惊讶的字:“你们没老师带队吗?”原来,我稚气的娃娃脸庞掩盖了我真实的年龄,混迹在这些长年风吹日晒的娃娃中,似乎相差无异。

“这是我们的老师。”我正为自己没有分量的形象懊恼时,我的学生们却已经七嘴八舌回答了老农的问话,语气里似乎还透着点骄傲!老农仔细地看了看我,没有说话,眼光里有明显的疑虑和担忧,显然是怀疑我的老师身份,并对我这个女娃娃独自带队不放心。良久,老农还是没有说话。但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次举动的鲁莽以及由此可能造成的严重后果。“老伯,请问上山的路要怎么走?”面对着已经高悬于天空的艳阳,我显得有点焦躁。

可惜记忆到此出现短路。我不记得老农是否为我们指路,还是善良的他不愿意揪着心让我们上山而毅然放下手中活儿,临时充当了我们的向导。我更不记得山上的风光是否旖旎,景色是否怡人。我只记得下山后,当我们心满意足而又有些疲惫地骑着自行车在山路上行驶时,我突然发现一个女孩不见了,原先载她的人车后座上空空如也。这个发现让我很是恐慌,赶忙询问身边的学生,但孩子们都说没有看到。

“好像走在前面了。”突然,一个嘴里蹦出了几个字。我来不及细想,也顾不上山路的坑坑洼洼,马上双手紧紧握住车把,双脚紧紧踩住踏板,风驰电掣地向前疾驶着。此时,我的头脑一片空白,山风从我的耳边呼啸而过,运行过快的车链子几乎要被扯断了,“咔嚓咔嚓”地直呻吟。但我还是不管不顾,一如既往地向前飞奔。很快,我的学生们就被我远远地甩在身后,可我追出了很长的一段路程,还是不见那女学生的踪影。

“一个女孩子,走路怎么可能那么快呢?应该不会在前面,说不定是落在后面。”也许是山风吹冷我发热的头脑,让我的思维得以恢复理智。于是我立即掉转车头,往来的方向快马加鞭。此时,太阳已经慢慢地从山顶落下去了,那腥红的余晖把我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让我倍感瘦削和单薄。瞬间,一种无助和恐惧漫上了心头,我的眼睛模糊了。迎过学生们惊讶的目光,迎过初秋微微含着凉意的我的自行车飞一样地前行,以致有次车链子由于不堪重负而罢工,幸好有着近十年车龄的我对此已经司空见惯,轻车熟路的三下两下就让它恢复了工作。

山间的夜色似乎来得更早些,当天边还有一抹晚霞的时候,这深山已经暗了下来。眼前影影绰绰的草木,还有耳边时不时传来的时长时短、时大时小的“呜--呜”“咕--咕咕”等怪异的声音,无不增添深山老林的恐怖,但我似乎对此浑然不觉,对于学生走丢的恐惧已经大大超越于此了

时间在我滚滚的车轮中一点一滴地流逝,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细细一瞧,我一阵狂喜:那就是我寻找多时的学生。呼唤着她的名字,我飞也似地来到她的面前,扔下自行车,一把拉住她:“你怎么掉队了?”她没有说话,却一下子扑到我怀里,嚎啕大哭。我轻拍着她的背,没有责怪,也没有过多地询问,只是把她紧紧地搂住。这小小的人儿,在这茂密的深山老林,找不到老师,找不到同学,独自孤零零地面对着渐晚的天色,面对着随处可见的林林立立的坟墓和山间不时传来的或悲凉或凄厉的怪声,她怎能不毛骨悚然?我为自己下山后没有及时点名的粗心而自责!但时间已经不容许我有太多的思虑,前面的学生同样牵扯着我的心。于是,我让这小人儿坐上我的车后座,没有更多安慰,我只是默默拉起她的手,让它紧紧搂住我的腰,而我的右手,却时不时偷偷放下车把,悄悄伸到后面,轻轻拍拍她的腰。

此时,我的后座虽然多了六七十斤的负重,但我反而觉得轻松了很多,脚下的车轮也轻快了起来,车链子“哒哒哒”地唱得很悦耳。很快,我们追上了前面的队伍,我重新点名、整队,确认无误后,才踏上归程!而我后座的女孩,已经恢复了平静,她跳上她小闺密的后座,两人开始“叽叽喳喳”了起来。小孩子啊,就是忘性大!可我还是心有余悸,回学校后整夜睡不着,第二天就急不可待地把这事告诉我闺密,于是就有了开头的那一幕。也难怪闺密如此盛怒,原来,学校是明文规定老师不能私自带学生出游,否则后果自负,据说别的学校有老师因此而挨过处分。得知此事后,我拍了拍胸口,为自己的鲁莽感到后怕,更为最后的安然无恙感到庆幸!此后,在我从教十多年的日子里,我再也不敢轻易带学生私自出游。

可今天,当我看到山西朔州市朔城区一中高三班主任兰会云在高考结束后,践行承诺,带领12名学生从山西一路骑行,千里跋涉到上海的报道时,我尘封已久的记忆被打开了,在为兰老师的勇气和担当喝彩时,我也为自己当年的“胆大妄为感到一丝骄傲:说不定那次经历,也增添了学生些许团结协作的精神、迎难而上的勇气和应急处理的能力!作为老师的我,不也是从中获取经验,得到锻炼和成长吗?否则,那多年“优秀班主任”的头衔又怎能是我能企及的呢!

其实,只要准备充分,考虑周全,偶尔放飞学生,或亲山近水,或步入喧嚣,体验不同于寻常的东西,又何尝不是一种能力的锻炼和素质的提升呢?

我打开窗子,眼前豁然开朗······

        

 

                            (写于2019年8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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