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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孝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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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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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经

王孝玲

老陈头和老关头当街打起来了!一街人都跑来围观。

老陈头块头大,白胖;老关头个头小,黑瘦。两个人先是在各自的摊子前指天画地叫骂,进而走到当街相互挑衅,老陈头趁机一把薅住老关头,两人就此撕扯在一起,你给我一拳头,我抽你一巴掌。

几个回合过后,老陈头脚底一打滑,摔倒在地,老关头没来及撤回封住老陈头领口的双手,一下子被带倒,也重重地摔在地上。这还没完,两人再次交手,仍在地上滚打,从路南旁滚到路北旁, 一直滚到看热闹人的脚下。这时,人群中几个壮汉,上前连拉带拽,硬是将他俩拉扯开来。

毕竟都是六十大几的人了,经过这番带着怒气的撕扯,此时两人都喘作一堆,无力再打,在众人的劝说和推搡下,各自回到自己的摊子上。老陈头被扯破了衣服领子,老关头的眼眶被打得乌青,可两人仍骂骂咧咧,对着瞧热闹的人群,数说对方的不是。

同行是冤家,此话一点不假。老陈头和老关头都做干货生意,一个在路北摆摊,一个在路南设点。两家摊子的规模和品种,旗鼓相当。唯其旗鼓相当,陈关两家一直都是暗中较劲儿:你家摊子上进了新货,我家摊子第二天也会有新品种上市,你家某种干货卖三块一斤,我家两块九毛五就卖。

老陈头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做干货生意已经很多年了,原来这街上,数他家的摊子最大。老关头是外地人,年轻时娶了街上的小大姐为妻,就在此地落了户。起先为了生计,老关头从乡下人的手里倒腾点青菜、萝卜,赚点差价。渐渐地,精明的他看到干货利润空间大,又不像青菜那样易损耗,于是转而经营干货,品种从起初十几种到几十种甚至上百种,货色有粉丝、干豆角、干茶豆皮、干海带、花生米、咸鱼、虾米皮、香肠、变蛋、鱿鱼干等等。当然某种鲜货紧俏,也会进点配着卖,比如鲜带鱼什么的。今年的韭黄就很走俏。

年关将至,家家都要置办年货,韭黄几乎是家家必备的年货之一,炒豆干、炒皮子、炒肉丝、炒长鱼,韭黄都可做配菜;拌饺子馅儿、调丸子馅儿,放点韭黄,提鲜;炖鸡汤、鱼汤、牛肉汤、羊肉汤,开锅后放点韭黄,去腥。

因为需求量大,韭黄价格持续坚挺。两家干货摊子看准了这个商机,都进了几筐,没想到,当天就卖个精光。

第二天,两家都多进了一些。渐渐地,老陈头发现,自己的韭黄只有问价的,很少成交的,一打听,发现对面的老关头的韭黄比他家每斤便宜5分钱。于是老陈头也便宜5分,可还是不行,再一问,对面又便宜5分钱,无奈老陈头只得再次下调价格。可对面老关头直接按进价卖出,老陈头一狠心也按进价卖出。一来二去,这批韭黄两家压根儿没赚到多少钱。

第三天,老陈头减少了进货,没想到,老关头正常进货且以低于进价卖出。这下老陈头傻了眼,做生意怎么能贴钱赚吆喝,最后他只好将两筐蔫巴了的韭黄,三文不值二文卖给了隔壁的小吃店,不再进韭黄。

整条街上,老关头家韭黄成了独一份,价格又回到了最高点。顾客别无选择,只好到老关头家买。看着对面老关头称重收钱,忙得不亦乐乎,老陈头终于爆发了,于是就发生了开头的那一幕。

财神庙门前的东西大街与镇政府门前的南北大街在陈家大院门前垂直相交,形成了大写的L,这儿是镇上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东西大街为商贸街区,南北大街为行政服务街区。

商贸街区,大小摊位鳞次栉比,从日用百货到干鲜果品菜品,应有尽有。平日里,车水马龙、熙来攘往,逢集的时候,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常。买进卖出,秩序井然,买卖双方偶尔因讨价还价,争得面红耳赤,也在情理之中,可从未发生过因争生意而大打出手,更何况是在两个年逾六旬的大老爷们儿中间。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陈家茶馆的八仙桌上,摆着四个冷盘,一壶老酒,一壶浓茶,桌旁列坐着四个人,上首是退了休的老杨老师,东首坐着老陈头,西首坐着老关头,茶馆老板陈三娘在下首作陪。

四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桌席的目的是——劝和。陈三娘做东,老杨老师主劝。

退休多年的老杨老师是个老资格,在镇上小学教了一辈子的书,上至镇政府里的镇长,下至集上挑筐买菜的小贩,都曾经是他的学生,有的甚至父子两代都受过他的教诲。深眼窝、薄嘴唇的他,最喜帮人和事。谁家盖房子为地界发生争执,谁家儿女不孝敬老人,只要老杨老师出面调解,没有不服气的。

这不,老杨老师出面邀请,老陈头和老关头都来赴宴了。

酒盅斟满,老杨老师开了话:“今天借陈三娘的酒,我先敬各位一杯。”说完,酒到杯干,三娘跟着也将杯中酒喝干,老陈和老关都还憋着一肚子气,别着头,犹豫了一下,也都一仰脖子喝干了杯中的酒。

陈三娘拿起酒壶将每个人的酒又斟满。老杨接着说:“你们生意人有生意经,讲求将本求利、薄利多销、见利就走。可讲“利”的同时,还应讲个 “和”字和“义”字,你们两个老家伙真是豁得出去,居然当街表演全武行?”

老关头刚想张口辩解,老杨老师就打断了他,接着说:“老关头,亏你跟财神庙里武财神关帝爷一个姓,你做的事儿,愧对你这个姓!”

“就是,是个人就不能够做出这样缺德的事儿!”老陈头看老杨老师帮他说话,气哼哼地补了一句。

陈三娘看老陈头又要来火,忙给他茶盅里续上热茶,说:“喝口茶,消消气儿。”

老杨老师端起酒杯,对老陈头说:“老陈,我先跟你喝一杯,有话要对你说道说道。”说完,一下子干了。老陈头端起酒杯说:“我敬您老!”也喝干了酒。

老杨老师接着说:“老陈,你跟街北头陈家大院陈永茂陈老板怕是一个陈。我可听老一辈人说,他能挣下这么大的家业,靠的是和气生财。你都六十大几的人了,儿孙一大窝儿,怎么还拢不住火、先动手打人?”

老陈头忙辩白:“他不把事儿做得那么绝,我会动手打他?”

老杨老师说:“他那么做,是他的错,你先动手打人,你也不对。打人要能解决问题,我赞成你打!”

老陈头仰头不语。

老杨老师端起一杯酒对老关头说:“老关,我再跟你喝一杯。”老关头赶忙端起酒杯,站起来喝干了杯中酒。

老杨老师接着说:“老关,你知道乡下人是怎么称呼我们街上人的吗?叫我们“街滑子”。什么叫“街滑子”?是说街上有些人奸诈、滑头、不厚道。你为了点小钱,不惜代价、不择手段地想挤垮老陈,说你是个“街滑子”一点儿也不屈。也不想想,你这么做,老脸不要了?老味儿也不讲了?再说天下的生意都给你一个人做,你做得过来吗?”

老关头低头默然。

过了一会儿,老杨老师看火候差不多了,对老关头说:“老关,你比老陈小两岁,你先端起杯子,给老陈道个歉!”

陈三娘看老关头还在迟疑,忙给他斟上酒,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胳膊。老关头自知理亏在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端起酒杯,站起了身,对老陈头说了声:“老哥,对不住!”一口喝干。

老杨老师瞧了瞧老陈头,使了个眼色,老陈头抬眼看到老关头乌青的眼眶,也站起了身子,举起酒杯,一口喝干,回了句:“我不该先动手!”

一桌子人都松了口气。

月亮穿过云层,将柔和的光洒进了茶馆,氤氲的酒香随着月光飘散开来。古镇街头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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