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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孝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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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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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庙会

             赶庙会

                           王孝玲

赶庙会、赶庙会,“庙会”的确得“赶”:赶制、赶排、赶路。

你瞧,庙会开始前,卖家要抓紧赶制器物、玩物和食物。锄头、钊钩、镰刀,笆斗、簸箕、铁锹,烟袋嘴、烟袋锅等都得提前赶制出来;木刀、木剑、桃猴、玉兔,泥哨、青竹蟒、拨浪鼓、小花棒等也得提前赶制出来;三刀、桃酥、羊角蜜,花生、瓜子、糖葫芦等更得提前赶制。至于镇上赵家的撒汤要多熬几锅,叶家的烧饼得多打几炉。

玩家要赶排。赶紧排演旱船、花车和高跷,舞龙、耍狮和杂技。老玩家、新玩家,个个得玩出新花样,人人得展示真功夫。

路远的要赶路。河南、安徽、山东等周边省份方圆百里的人们,得提前带着赶制好器物、玩物、食物,赶排好的旱船、花车、高跷,或乘船坐车、或骑车步行,川流不息、络绎不绝,都往庙会赶。正月初八,皂河龙王庙西侧的南北大街,一夜之间被大大小小的摊点围得水泄不通。

我不用“赶”会,我家和龙王庙是近邻,推开门,我就在“会”里。

“龙王庙”,全名“敕建安澜龙王庙”,又名“乾隆行宫”,但当地百姓都叫它“大(读作“代”)皇庙”或“大王庙”。为什么这么叫?据说,早年间,当地百姓为求风调雨顺,在镇东首建了个“大王老爷庙”。清康熙南下巡视,发现皂河地区水患依然严重,为了安澜息波、造福百姓,康熙帝宣旨兴建神庙,以抚慰民心。后乾隆南巡,驻跸于此,御笔题写“敕建安澜龙王庙”。又因乾隆六次南巡,五次住在庙里,故又名“乾隆行宫”。但当地百姓可能觉得名字太长,或觉得其中有一到两个字还拿不准读音,依旧习惯叫它“大王庙”或“大皇庙”。

据传,早年龙王庙香客云集、香火鼎盛。但打我记事时起,龙王庙是寂寞的。就像常年孤独地生活在老屋里的老人,室内室外,寂静无声,极少有人光顾。冷不丁还会有不肖儿孙,不知什么原因,跑到老屋里犯浑撒泼。龙王庙一度遭受厄运。庙里的文物古迹,能毁的尽被毁,能砸的全被砸。只有大殿、石碑和石狮子等,搬不动、砸不烂,还孤独地站立在那里,就像老人仅剩的一把老骨头。

夕阳余晖笼罩下的龙王庙,不时有黄狼、野猫在殿外草丛中出没,也会有燕子、麻雀在殿内屋檐下做窝。偶尔还会有像我这样半大孩子,傍晚割猪草回来,为了超近道从庙里穿过,看看天色还早,就和小伙伴在台阶上拾拾羊窝、在大殿前踢踢毽子,或是爬到石狮子身上,去数狮子头上那永远也数不清的石疙瘩,一直玩到天快黑了才回去。除此,再无半点声息。

不知是哪一年,空旷寂静的龙王庙传来了隆隆的机器声,镇粮管所搬了进来,并在古戏楼的附近建起了厂房,开始了粮食加工。自此夏秋麦稻两季,这里便成为购进、储藏、加工、售出的所在,平板车、三轮车、拖拉机和大货车络绎不绝。北面大殿依然像个老者,站在后院平静地注视着儿孙们在前院进进出出、忙忙碌碌,为生计奔波。而我也曾和父亲一起,用平板车将刚打下的粮食送到这里售卖,然后从这里买麦麸回家喂猪,买稻壳回家烧火。

只有正月初八、初九、初十,特别是初九这一天,龙王庙才会热闹一阵。像是儿孙忽然回过味儿来,觉得“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于是修缮老屋,拿着香烛焰火,带着干鲜果品,献上旱船花车,为老人过寿。祈求她老人家保佑一方子民风调雨顺、海晏河清、五谷丰登、福寿绵长。老人家也不计前嫌,享用了祭品、送上了祝福,接下来便静静地看着儿孙们狂欢:买买东西、热闹热闹、吃些好吃的。

我虽然不用“赶”会,但我得做“向导”。

当时,兴正月里接人。每到正月初二,乡下大舅一准让表哥来皂河街接他三姑(我母亲行三)。母亲多数因家中事多,去不了,就派我代为前往。初二一大早,我便穿上新衣服,随表哥走亲戚去了。我虽为孩子,但舅舅、姨姨一如大人一样招待我,一是母亲一直很照顾娘家人,再者我的确像个小大人。到了舅舅家,这家吃过,到那家吃,一直到初八,有的还没排上。但初九会在即,我就领着姨表兄弟、姨表姊妹一大帮子,浩浩荡荡来皂河街上赶会。

临行前,舅舅交代,正月一过,便是开春,开春之后,农活变多,家里的农具该添置了,表哥们便买了钊钩、铁锨,粪箕、犁耙,顺便还买了一把菜籽,留撒在小园地;姨姨嘱咐,家里随手用的也该换了,姨姐们便买了针筐、簸箕、蒸笼、锅盖,顺便还要买了护袖、围裙。小姨弟、小表妹,手里有点压岁钱,不花出去心里难受,手里摇着拨浪鼓,嘴里吹着哩噜哩噜,这也想买,那也想买,从街南头逛到街北头,逛到北头还是觉得南头的好。庙会仿佛如今双11,胜过现在618。

满大街都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和焦香,有削甘蔗、削菠萝、榨果汁的,有卖糖葫芦、芝麻糖、花生糖、棉花糖的,还有卖烤鸡翅、烤鱿鱼、烤面筋、炸臭豆腐的。摊主边卖边吆喝,忙得不亦乐乎。人们或在摊位前驻足品尝,或呼朋引伴,边走边吃。未到晌午,镇上老字号里,赵家的撒汤锅已见了底,叶家的烧饼摊也只剩一些碎芝麻。

我一边吃着,一边还不时提醒他们,少吃点,我妈在家已经做了好饭好菜等着呢。

我妈没空儿赶会,她正在家里忙着煎炒烹炸,款待来镇上赶会的娘家人。

妈妈除了操心赶会的娘家人吃喝,还操心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婚事还没有着落的侄男伯女,张罗着给他们说亲。这不,趁赶会的时候,又准备给她的大外甥,也就是我大姨哥怀陵说亲。女方是邻居潘大娘娘家侄女,叫友莲,一个皮肤白皙,一笑有着两个小小酒窝的姑娘。大姨哥是现役军人,刚好来家探亲,妈就安排两人见了面,见面地点就在我家。好几年没见,大姨哥了好像又高了很多,身穿军装的样子精神、帅气!女方一见,就看上了,还没聊多一会儿,就主动站起来邀请大姨哥一起出去看会。

正月里,空气清冽,阳光和暖,房顶白雪还未化尽,路旁柳枝已然绽青。街上大姑娘们衣着光鲜,小伙子们油头粉面。“咚咚锵咚咚锵”,旱船队已拉开了场子,跑起了旱船,只见那船心姑娘一会儿“驾”着“船儿”水上漂,一会儿“驾”着“船儿”浪中摇,那帮“船”的“老婆子”舞着扇子扭着腰,“老头子”拄着拐杖胡子翘,插科打诨、打情骂俏,博得场边观众一片掌声和叫好。瞧热闹的小伙子,眼睛不往场里瞧,直往身旁漂亮的姑娘身上瞄。庙会又俨然为青年男女提供了结识的契机、定情的场所。

男追女,万水千山;女追男,只需捅破一层窗户纸。一年后,怀陵转业,和友莲喜结连理。尽管女方父母也曾嫌弃怀陵家境,说弟兄几个,还都住在一起,但架不住女儿友莲态度坚、主意正,说图的是“猪”,不是“圈”。女方父母也奈何不得。 几年后,怀陵夫妻再来赶会时,还带来了“小猪”,笑着跟我母亲说,怀陵转业后,夫妻俩齐心协力,攒了些钱,另拔了宅子,正准备盖“圈”呢!

现如今,政府正斥巨资打造皂河古镇,定名“龙运城”,是取龙王庙、大运河中各一个字。而我惟愿,古镇皂河永远安澜息波、海晏河清,父老乡亲始终“龙”马精神、好“运”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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