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冷风嗖嗖地还在刮着,这乡间田野的事儿,已落谢了幕,要等到来年开春后,才会缓缓地展开往日乡村热闹非凡的农忙景象。在至寒至暖的冬天,只有我老家的河里塘里的活儿,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乡亲们不是聚在河里看别人捞鱼,就是纷纷拿着铁锹去干瘪的藕塘里挖藕。
山岗山村的冬天早晨,时常有雾光临,我的老家也时常被浓雾所笼罩,像海洋里的船似的,仿佛一下子就要扬帆起航了起来。太阳躲在云层里,迟迟不肯露脸,像一个调皮的孩子似的,还睡在一个慵懒的梦里。一大清早,我家的大公鸡跳上土墙,用力地拍打着双翅,伸长着脖子朝天叫了几声绵长的“咯咯"。一只喜鹊,从巢里钻了出来,立在我家门前的大槐树枝头上叫着,唱着,像是催促着我母亲好好做一桌丰盛的早饭,来招待一番即将要上门来的客人。
沉寂一夜的丘陵山村,终于醒了,这隔壁张大爷的小黄狗,欢快地跑到我的堂屋,像撒娇的孩子似的,缠着我母亲的双脚,使劲地跳着,闹着。母亲张罗着做饭、淘米、加水、上锅、生火。那还有些潮湿的树枝、茅草之类的柴火,被母亲一把一把塞进灶膛里时,刚点着烧得不太着的烟火,就呛得母亲直掉眼泪。好在,母亲一下子就很快很熟练地把灶台里的火,重新点着了,火越烧越旺,乳白色的炊烟便从烟囱里绵延不断地飘出,就像母亲的思绪、寄托和幻想,在天空中凝结成一朵朵白色的希望。这熊熊燃烧的火光映照着母亲的脸,像是在她黄色的粗糙肌肤上,一层一层地镀上幸福、满足,或是淡淡已去的忧伤。
我站在母亲的旁边,想着母亲的大半生都与土灶台,锅碗瓢盆勺为伴,却从未有过怨言,我甚感深深地愧疚。因为我家的土灶台就是我母亲的人生舞台,而袅袅升起的炊烟,就像是构成了母亲艰辛劳作的生活旋律。也许我家里的一切繁琐家务事,就总是像那幽幽的炊烟一样,曲曲弯弯绵延不断地总缠绕在母亲的心头,宛若她那绵绵的母爱,不仅滋润过我们的童年,也喂养过我们的青春年华,更像是至寒冬天里的梅香,隐隐寻找我们最温暖的幸福好时光。
冬季实在太漫长了,那隆冬的天,也总是很昏沉昏暗,有时会升腾起一缕缕浓烟般的雾霭。尤其在雾气蒙蒙的笼罩下,那隐约可见的山岗山村、田野、树木,一下子都仿佛就都在缓缓地向前移动了起来,随即呈现出一个个奇幻无比的行走姿态。寒风来了,雾也渐渐地散了,那高高挺立在老屋山坡上的竹林,像丢弃了一切琐碎,在萧瑟凄凉的冷风中,衬着高远的灰色天空,简洁而又淳朴,很有一种其他季节没有的风雅和硬朗,仿佛让人可以看出它们还在积蓄力量,等待来年春开时,好长出嫩嫩的新芽。
寒潮来了,天空开始下雪了,一朵朵六角花纷纷扬扬地飘着,落着,不到半个小时,我家田野里的麦苗,我老家门前的树,像都多了几分妩媚和生机。原本生硬的树枝条,那萎靡不振的麦叶,就因一场小到中雪的滋润,而变得柔润丰满,绿意盎然了起来。我打开屋门,望着满山遍野被薄薄的雪覆盖,恍惚间像似回到了梨花盛开的春天。也许老天让我们在冬天银装素裹的清凉世界里,收藏起好心情,攒足些干劲,丢弃一切不可实现的幻想,做回到最真的本我,不忘初心,以梅的高尚品质为榜样,一阙点绛唇,在雪上嫣红一笑而过,在飞扬向上的情愫里将萧瑟深埋,在一抹腊味的清香里,直奔来年春暖花开的芳菲。
雪开始融化了,一块一块麦田点缀在田野山岗山川,像绿色的地毯,在大地上铺展着。麦子似乎又长高了不少,青得像我们的生命之歌,永远扬一扬魅力四射无限的喜上眉梢,表达出她人生最美好的祝愿祝福。这冬天曼妙的脚步,不仅驱散了雾霭霜凝雪覆的朦胧,也踏响了一个甜蜜而又温情的春铃。
到了寒冬腊月了,放眼望去,整个故乡都在鞭炮齐鸣声中忙忙碌碌,各家各户也红红火火得像喜宴。人人欢欣鼓舞的脸上都洋溢着愉快的幸福的笑,都像似承载着合家团聚共享天伦的人文情怀,都在即将为一个春暖花开的新年祝福着,期待着。因为这新年的钟声快敲响了,这冬天的帷幕已接近尾声了,这春天的大门,正向我们很隆重热烈地敞开着。
也许,冬天已来,已在,已走!这春天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