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鸟

浏阳河源头大围山上的祷泉湖边，廉家和朱家媳妇同时怀孕了。他们商定指腹为婚，如果生下一男一女，就让孩子们结为夫妻。

湖周围的山林田土都是山下王员外家的。王员外与驻地外委把总署把总关系很铁。朱家是王员外家的佃户。

廉、朱两家同年同月同日真得生了一男一女。廉家取名相相，朱家取名思思。乡亲们都认为这是天做一对，地造一双。

从此，廉、朱两家就亲家长、亲家短的称呼。

变 故

相相和思思开始说话，就你望着我，我望着你，咿咿呀呀。能够行走就手拉着手。手里有什么吃的，总是往对方嘴里送。慢慢长大，便一起下棋、跳绳、踢毽子，上山拾柴、寻草、采蘑菇，形影不离。

14岁那年夏天，王员外上山来吃看禾饭，看到在灶弯里烧火的思思，眼珠子转了下，心里想，呀，真是女孩大就变，越变越靓。去年还是黄毛丫头，今年就如出水芙蓉。他心里打起了鬼主意。

秋收后，思思父母各挑着一担金灿灿的稻谷，早早地下山去王员外家交租。走了一程又一程，从木桥过了小河就到王员外家了。夫妇俩一前一后，刚走到桥中间，嘎、嘎几声，桥突然断裂。咚咚咚咚，两人重重地跌到桥下大石头上，箩筐扁担压在身上，血肉模糊，昏死过去。许久，才被后面送租的人发现。大家七手八脚将思思父母抬到岸上。王员外赶来，装作很着急地说：哎呀呀，摔得这么严重。快抬到我家去，叫郎中来医治。

郎中把了把脉，摇着头走了。闻讯前来的思思哭得昏天黑地。哭了许久，父母终于睁开了眼睛，听说王员外救了自己，拉着王员外的手感激地说，欠你的租谷，只能让思思为你打工还清好了。王员外嘴上说，不碍事不碍事，心里却乐开了花。他的如意盘算初步成功。思思就这样被留在王员外家。

思 念

在王员外家，思思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可并没有妨碍她想念相相。到院子里晾衣，听到围墙外有脚步声，踮起脚尖看看是不是相相路过，等到脚步声远去才失望地走开；到柴房里搂柴，听到围墙外有咳嗽声，她屏气凝神，听听是不是相相咳嗽，然后怏怏地离去。她多么希望相相能来看看她。她更希望能回到祷泉湖边，与相相一起上山砍柴、下地寻菜。可是，相相没有来。一天、二天、三天……，相相还是没有来。是不是相相不爱自己啦。思思胡思乱想，饭吃不香，觉睡不踏实。她心里不断地念叨，相相怎么不来看她。她准备回去看看相相。可是，每次请假，王员外总是想方设法地推托，一直没有让她离开；总是说出一大堆事情需要她做，思思不好意思再要请假。

相相何尝不想念思思。每天，耳边总响着思思银铃般的笑声；脑海里不时浮现思思姣美的身姿；回忆着他们快乐的岁月。他多次来到王员外家大门外，想进去看看思思，都被守门的家丁以种种理由阻止。

他，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一天，思思正在给王员外家的小姐梳头，外面一个声音高叫卖花，卖花。喷香的菊花。才开的新鲜菊花。思思听到，是相相，是相相在叫卖。她给王小姐梳头的手有些颤抖。她立刻放下梳子，准备往外跑，却被王小姐拉住。思思想到王家的人从不让她离开半步。眉头一皱，一边梳头一边说，小姐，你这么漂亮，要是插上两枝菊花，那就更漂亮了。王小姐一听，舒服极了。就让思思去买花。

看到大门外的相相，思思恨不得跑过去拉着他的手，问问他为什么不来看她。相相望着里面匆匆走来的思思，似乎消瘦了许多。他想问问，在这里一定很累吧，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哦。就在他们即将见面的一刻，哐当一声，大门被家丁关拢。相相和思思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思思拼命去拉门栅，相相在外面拼命地打门，家丁凶神恶煞地说，老爷有令，任何外人不得入内。思思拉着门栅，不肯放下。眼泪顺着脸颊滚到下巴，滴在地上，湿成铜钱大的印。

王员外听到呵斥声，连忙来到大门口，花言巧语将思思劝走。

想 方

思思望到了相相，没能说话、没能拉着手问问。但她感觉到了，相相是挂念她的，可能来过多次，家丁没有准他进来。那，什么时候才能见到相相呢？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做满工期，什么时候能够还清租谷，什么时候能让她回到心爱的相相身边。她想，要想个办法与相相见面。分开这么久了，心里有好多好多话要跟他说。

相相赶过来在门上拍打一阵，有气无力地在台阶上坐了好久，怕父母担心他，只好回家。他想，王员外看起来像个谦谦君子，不知心里藏得什么鬼主意。他要提醒思思，提防王员外搞鬼；他要继续想办法见到思思。

回到家，听到一个乡亲在和父母说话，原来思思父母摔成重伤的那座桥，曾被人做过手脚。

王小姐见思思空手归来，便哭着要花。闷闷不乐的思思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便趁机说，小姐要花，山上祷泉湖边有的是。春夏秋冬，四季常有。你派我去采吧，包你满意。王小姐便要思思上山采花。王员外听了，不肯让思思去。王小姐就天天吵着要。后来，拗不过小姐，王员外就让家丁去采。可是，家丁不知道哪儿有花，采不到。没有办法，王员外只好派家丁跟着思思，上山去采花。

重 逢

思思让家丁在山埂上等，自己七弯八拐往相相家跑。她想，自己要跟相相说好多好多的话，决意还完欠租，就回来成亲，再也不分离。远远看到相相的家了，她好似看到相相和以前一样，站在门口招手。可是，今天没有。一个人影都没有。

走进相相的茅草房，相相父母不在。相相呢？相相、相相！思思急急地呼唤，相相、相相，相相你在吗？你在哪？听不到相相的回答，思思急得快哭了。好不容易想个法子出来，却见不到相相。她无力地躺倒在相相的床上，眼泪哗哗地顺着耳根流下。相相，你去了哪里呢？她回忆着以前与相相的点点滴滴，头脑昏昏地似睡非睡躺了许久。突然，门外一阵风似地闯进一个人来。扯下头上扎着的手帕，丢下手里的镰刀。思思、思思，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闯进来的人正是相相，他在厅房里喊。相相、相相，是我，是我，是思思。思思弹起来跑到堂屋。两人相遇，思思伸手去拉相相，相相却一把将她抱住。思思，好想你。思思说，嗯，我也好想你。你去哪啦，怎么这会儿才回来哦。我以为今天又见不到你。相相说，我在山上砍柴，听到王员外的家丁在山埂上喊你名字，要你回去。我知道你一定是回来了。柴都顾不得捆，就跑回来了。

两人有说不完的话，诉不完的情。太阳，慢慢地落下去了。思思要下山了，相相不愿她走。思思说，我家欠了租要还呢。相相说，思思，你家只欠那么一点租，应该早还清了。王员外笑里藏刀，他在搞鬼名堂，你要注意点。思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再 会

回到王员外家，家丁早已回去了。王员外见思思手上拿着一束冬季杜鹃回来了，连忙笑着夸奖思思会做事。思思倒不好意思地说回来晚了。王小姐接过玫瑰红的杜鹃花，非常高兴。可是，后来再也没有让思思上山采花了。

又有许久没有见到相相了。思思想，冬天来了，天寒地冻。相相来不了啦。相相，你要好好招扶自己啊，你要好好照顾父母啊。每到夜深人静，思思心里就念叨。

相相想了许多法子去见思思，可是，大门都没有让他进，就被赶走。后来，家丁们只要见到相相来了，就不管他说有什么事，不等他到大门口，就将他赶走。相隔一道大门，可就是见不到思思。

相相和思思又有很久没有见面啦。

冰天雪地的冬季，王小姐突然发了一种病，咳嗽不停，痰卡在气管处咯不出来，憋得透不过气。郎中说要七星峰上的高山雪莲入药，才能治好。王员外毫无办法，只好要思思去找。思思趁机说，这雪莲生长在高山悬崖上，一个人去采不下来，必须是相好的青年男女同去才能采得到。望着女儿咳嗽痛苦的样子，没有办法，王员外只好依了思思。思思冒着冰雪爬上山，找到相相，告诉他要去采雪莲。相相问思思，王员外的租谷应该还清了吧。思思说，采好雪莲回去就问问。相相又说，那桥断得蹊跷。听说有人做过手脚。我去查过，确实被人从底下砍过数刀。思思惊得目瞪口呆，几乎昏厥。相相说，就是没有人证明。

好久，思思突然想到采莲的事，才回过神来。

采 莲

两人顶风冒雪，搀扶着朝七星峰爬。山路越来越陡，冰雪越来越厚，风也越来越厉害。他们冷得直打哆嗦。鼓着劲咬着牙，坚持朝上爬。爬呀爬，终于爬到峭壁下。抬头望，灰蒙蒙的天空下，一片冰雪世界。峭壁几乎刺破苍穹。峭壁上，一朵雪莲傲冰破雪开放。

怎样摘到它呢？思思疲倦地坐在雪地上。相相说，别怕，有我呢。思思，你在下面等我好了。思思说，相相，你一定要抓住、踩稳啊。相相默默地点点头，慢慢地朝峭壁上攀爬。思思两眼紧紧地盯着，心里怦怦跳个不停。相相手脚并用，一寸一寸地朝峭壁上爬去。近了，更近了。呵，可以摘到了。相相伸出手去，正要摘下雪莲，可脚却朝下一滑，冰雪哗啦啦往下掉。眼看相相就要从峭壁上跌下来啦，思思急得抓着胸口，啊的一声，晕了过去。

思思、思思，你醒醒，你醒醒。一个声音，好似从天边传来。思思想，相相一定摔得骨折头破，如父母当时的样子。泪水盈满她的眼眶，像颗颗珍珠，溢出眼角，结成晶莹的冰粒。她慢慢睁开眼睛，啊，相相，是相相。她正躺在相相怀中。相相连忙说，思思，你终于醒来啦。思思说，相相，我不是做梦吧。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呢？相相摇了摇手中的雪莲花，你看，我们采摘的雪莲花。思思嘴角挂上了微笑。

相相告诉她，当时，脚下的冰雪承受不了，人往下掉。可在即将摔下去时，一只五色的鸟飞过来，顷刻间，用嘴叼下雪莲，同时伸出脚爪抓住相相的衣服。拼命拍打着翅膀，慢慢地将相相放到雪地上，将雪莲放在他身边，飞走了。相相得救了，雪莲也采摘到了。思思说，那一定是只神鸟，我们要好好地感谢它。说完，拉着相相跪在地上，朝五色鸟飞去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相相对思思说，回去后要王员外把欠的租谷账算清，快快回到祷泉湖边来。思思点了点头。

思思刚回到王员外家，想到相相说王员外搞鬼名堂，要她注意点，便放慢脚步，轻轻朝王员外房间走去。

侦 知

王员外正在房里陪客人。两人推杯换盏，嘻哈之声传出来。思思连忙止住脚步，屏气凝神立于窗外。

哈哈，你老兄老谋深算，长远计议，佩服佩服。一个陌生的声音在恭维。王员外说，从容办好事嘛。她家里已经没有了亲人，那指腹为婚的傻子还在为她痴心妄想。

思思听了，觉得有些不对劲，就接着往下听。

既然把总大人喜欢，你就择个黄道吉日接过去吧。王员外爽朗地说。那陌生的声音说，那哪能夺你所爱呢。

呵呵，铁哥们啦，还讲什么客套。王员外说。那个叫把总的陌生声音继续说，那我也得明媒正娶啊。这样吧，她家原来欠你的租谷，由我全数付给你。

哈哈，把总老兄，那点租谷，她的工钱早就能够抵消了。穷小子，没文化，又蠢，只知道做事，从来没有问过。王员外打着哈哈说。

思思听了，完全清楚是在说她。忍不住牙齿咬得咯咯响，浑身战栗。她握紧拳头，耐着性子听下去。

好啦，你就回去准备做新郎吧。我等她采了雪莲回来，就不再让她外出了。你派轿子来接吧。王员外嬉笑着。接着，又是一阵碰杯声。

思思茫然地往后退。她决定不去王员外房间了，必须马上逃走。

突然，楼上王小姐一阵猛烈地咳嗽声，惊动了她。她立刻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忘记了一切，拿着雪莲上楼去了。

幽 禁

思思来到王小姐房间，按照郎中的嘱咐，将雪莲碎下部分入药，服侍小姐喝下，忙到天黑。回到房里躺到床上，突然记起王员外与把总的谈话，要赶快想出逃跑的办法。可是，刚刚躺上，门就从外面锁上了。思思顿觉不妙，急忙起身扯门，门纹丝不动。这次，她没有流泪，也没有叫喊，背门伫立着。

从此，思思在房内不能出门。王员外每天派家丁给她送饭送水。她天天盼着相相出现，告诉他，欠的租谷早已还清。王员外的鬼主意可深呢。原来收留她，是想占有她。父母双双跌到桥下，肯定就是王员外使的毒计。如今，王员外将她拱手送给把总。将她锁在房间里，等待把总来接她去成亲。相相，你快来呀。你要想个法子将我救走啊。相相，我决不嫁到把总那儿去。我生要与你一起劳动，死要与你一起同冢。思思天天不停地念着。

相相盼望思思跟王员外算清欠租，回到祷泉湖边来。三天过去了，七天过去了，许久过去了，一直没有音讯，却传来王员外家要办喜酒的消息。他冒着风雪下山来，天天守在王员外家的围墙外听里面的动静。一天，终于听到了王员外将思思许配给外委把总的事。他急得胸口发闷，差点晕倒。

风一吹来，他清醒了。他想，急有什么用呢，只有想法子救人。他想到思思，肯定急得不知怎么样了。我要想个办法，先让她知道我来到了院外，让她知道我在想方法救她。

鸟 鸣

相相思考着，用什么法子让思思知道呢？哦，有了。祷泉湖边有一种清晨叫的鸟。虽然他们还叫不出名字，但思思很喜欢。认为它叫得早，声音动听。相相便根据自己的回忆，用心练习。可是，总觉得学不好。他突然想到自己小时候曾做过鸟鸣器。连忙弄了一小节竹筒，筒底钻一小孔，筒上开个口子，放入拉竿。拉竿顶端用旧布条缠成塞子，稍微放点水在竹筒里。一边吹，一边拉动，可以吹拉出许多种鸟叫的声音。他选好院子外不远处的一棵树，爬上去坐在树丫中，轻轻地吹着，慢慢地拉着：啾啾，唧啾，咕——唧呀咕

每天都不能出门的思思，度日如年。清晨，她突然听到了院墙外不远处传来鸟叫声。这大冬天里哪来的鸟？可真是鸟叫啊！而且是她在祷泉湖边最喜欢听的那种鸟叫声。咕——唧呀咕，咕——唧呀咕，啾啾，唧啾；……。啊，相相，是相相在作鸟叫。思思马上想到了：这是小时候经常听到相相吹拉着鸟鸣器发出的声音。她在房间里四周转动，终于听清了声音是从院墙外传来的。她想叫相相，她知道不能叫，王员外肯定派家丁看守严密，相相也不可能听到。急忙中，她从怀中取出一条红手帕，这是十岁生日时，相相家送给她的。她拿着红手帕伸出窗子外扬扬，想让相相知道她在这。

鸟鸣声停止了。思思感觉到一道温柔的目光正从院外树上传来。好像在说，思思，你等着，我要救你出来。一会儿，鸟声又响起。这会儿传来的是喳喳喳喳，喳喳喳喳地叫声。这是喜鹊，思思心里怦怦地跳。这应该是有好事，应该是相相会来救自己的信号。思思在窗口将手帕在窗外又摆了几下，告诉相相，我在这里。她又将手帕伸出去，朝里又摆了摆，告诉相相，你从这里来。

中 计

相相在树上用鸟叫声与思思联系上后，就着手准备：绳索、梯子、铁锤。下午，他睡了一觉，早早就吃完晚饭，盼着天黑。

午夜时分，相相让父母在半里外的路边等着接人，便带着工具出发了。来到王员外围墙边，选上离思思住房最近的一处，搁上梯子。轻轻地爬上围墙，顺着绳索溜下去。根据白天记下的方位，判断着前进。这一切似乎做得天衣无缝。

相相来到一栋房子外面，借着雪光看到窗子上挂着一块手帕。啊，是红手帕。这块白天见过的红手帕，是父母送给思思十岁的生日礼物。思思带在身上，一直舍不得用。如今，起到大作用了。相相想着想着，用铁锤轻轻撬开门，进到房子里。他压低声音喊：思思、思思，快，快跟我走。房间里没有思思的回答，只听得一个嘴里被堵上的女人，嗯嗯嗯的声音。相相根据声音的方向，一边摸索着走拢，一边问，思思，是你吗，你怎么不作声，你被绑着吗？相相念叨着，那女人却连连蹬脚，嘴里不停地嗯嗯嗯，显得非常着急。相相伸手摸去，原来女人被袋子装着，还用绳子捆着。他想，王员外真狠毒，将思思弄成这样了。他连忙说，思思，别怕，我背你走。那袋子里的女人脚蹬得更急促，声音似乎喊了起来。相相来不及多想，就着袋子背起女人迅速跑到院子里。可是，袋子里的人拼命叫唤、拼命挣扎。相相感觉有点不对劲，便摸索着解开袋子、扯开了女人嘴里塞着的布。

殒 命

相相，快跑。我不是思思。我是王员外家的佣人。王员外白天派人监视了思思，知道你晚上要救走她。将我捆起来放在房内，让你将我背出院子，院子外就有把总的兵将你当贼打死。相相急急地问，那思思呢。佣人说，思思已经被王员外藏起来了，我也不知道。

不，我一定要将思思救走。相相愤怒地说。佣人说，快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以后再找机会救她。

相相想了想，也是。正准备离开，突然周围亮起了许多火把，将天空照得如同白昼。家丁们围着相相和佣人，大声说，哪来的野种，竟敢到员外家来偷女人。相相欲和他们争辩，那佣人又喊，快走啊，还不走就没有机会了。相相转身朝黑暗里跑去。身后，传来棍棒锤打肉体声和女佣人凄厉地叫喊声。家丁们一边乱棍挥舞，打得女佣人惨叫连连；一边凶狠地说，让你吃里扒外、让你吃里扒外。

这女佣人是为我挨打的呀，难道我就这样跑走，让她替我挨打。相相没有再多想，急忙反身钻进火把圈里。他想拦开棍棒保护女佣人，可容不得他摆开架势，就被乱棍打得头昏眼花。他张开双臂，拼命地护着女佣人。棍棒像雨点一样，噼噼啪啪地打在他头上、手臂上、身体上。他想，此劫难逃。心里却念着，思思，今生我不能救你出去了，来生我们一定要成为夫妻。棍棒打得相相七孔来血，人事不知。相相嘴里却还在不停地念着：思思、思思、思思、……

王员外走过来，小声地交代家丁们几句，嘿嘿笑着走了。

天亮的时候，王员外家半里路外，相相父母在此嘤嘤哭泣。原来，他们在这里等到即将天晓，不见相相和思思归来。却见到几个家丁，打着火把，说，就丢这里吧。丢下一个东西就回去了。他们见不到相相他们，也不愿意离开，就在这里一直等到天全亮。发现了血肉模糊、摸不到气息的相相。他们知道，这是王员外打的。他们想去找王员外评理，可是，周围到处是把总派的兵，刚走几步，就将他们赶了回来。他们只好忍悲含泪，将相相抬回祷泉湖边，放入湖水中。口里念着相相、思思的名字，双双跳进湖中，结束了生命。

梦 中

一整天，思思都沉浸在欢乐之中。相相的鸟叫声，只有她才听得懂。晚上，相相会来救走她。她将回到祷泉湖边，与相相种田砍柴，生儿育女。春夏秋冬，欣赏着各个季节的杜鹃花。

哐当，门被打开，思思以为是送晚饭的来了。几个家丁，却抬着用布袋捆着的人丢在房内。她刚想问，就被家丁们大声呵斥着推走。她扳着门框想不走，哪里拗得过家丁；她想叫喊，可很快就被家丁捂住了嘴巴。

相相，你今晚不要来，你不要来救我。王员外已经将我换了地方。你一定不要来，你来了肯定会上王员外的当。相相，你不要来啊。被推着走的思思，心里却不停地念着，希望相相今晚不要落入圈套。希望他回到父母身边，静静生活。

一间黑咕隆咚的房子里，思思被推倒在地上。冰凉的地面，有一些稻草。她想，生不能与相相做夫妻，到了阴间也要跟着他。想着想着，思思迷迷糊糊地倒在稻草上。突然，门开了。耀眼的亮光将相相送到她面前。相相穿着五色彩袍戴着大红花，一身新郎打扮，他兴高采烈地将思思拥入怀抱。好像说，我们终于举行婚礼了。思思挣扎开来，对相相说，你打扮得这么漂亮，让我也收拾下吧。相相笑着拿出五彩的新娘礼服给她穿上。当她准备伸手拉着相相时，突然，相相全身血迹斑斑，朝门外跑。好像说，思思，我先走了。你要与我结婚，就穿上五彩的服装，到祷泉湖边来吧。思思追到门口，相相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吓得大叫，用右手掐了掐自己的左手，才知道是在做梦。思思想，相相到底怎么了呢？有没有生命危险呢？把总来接亲的时候，我怎么办呢？

相相，我宁愿死，也不去做把总夫人。

双飞

春暖花开的时候，王员外家院子里唢呐吹起来了。迎亲的队伍排成长串。鞭炮噼噼啪啪地炸个不停。王员外欢天喜地收下把总三担九条箱的聘礼。带着娶亲的人来到关着思思的房间。

房门打开，憔悴的思思怒视着进来的人。王员外嬉笑着劝思思换装上轿。可怎么劝，思思也丝毫不动。王员外这下可急了。平日里大气都不敢透一下、连欠了多少租谷，账都不知道算，几句话就哄得住的老实妹子，今日怎么十头牛都拉不回呢？他无可奈何，搜肠刮肚也没有话劝了。便沉下脸凶狠狠地说：你去也得去，不去，绑也要绑着去。

思思突然开窍了，是呀，由得自己吗？不换装，王员外绑着她去，到了把总那，生米煮成熟饭，那就晚了。早几天，她就想一死了之。可相相怎么了？他父母怎么了？关在这里，听不到任何消息。要是能够知道他们的消息，就是死，也放心了。她静下心来，想了想，对王员外说，你要我去，得先依我两个条件。

说、说、说、快说。王员外见事有转机，连忙答应。

一要五彩婚礼服男女各一套；二要先到祷泉湖边看看，再过去。思思冷静地说。王员外连忙拿来五彩婚礼服，让思思换上。思思稍微打扮了下，出得门来。嚄，简直赛过西施。暗暗称赞的王员外心里有些后悔，或者说有点怨恨把总夺他所爱。可人家镇守当地，不巴结不行。

花轿来到祷泉湖边。思思下得轿来，举目四顾，这里的山山岭岭，留下了她和相相多少欢乐多少爱、雄伟峻峭的七星峰今年还有雪莲花开吗、那曾救过相相性命的五色鸟在哪里呢？当她目光停留在祷泉湖边，父母的坟墓旁边又添了一座新冢。一个白色的身子呆呆坐在坟前。她不顾一切地拿起五彩男婚礼服，狂奔过去，打量着坟前发呆的白衣人，正是被打得血破淋头的相相，正如梦里见到的一样。原来放入祷泉湖的相相后来苏醒。思思轻轻地叫道：相相，我来了！不由分说，将相相穿上五彩婚礼服，在父母坟前双双跪拜！护送的兵勇见到，顿时醒悟，连忙飞奔过去。可不见人影！众人惊愕之时，祷泉湖湖面上飞起一对五色鸟，在天空盘旋一阵，便在湖边的树枝上欢快、自由地跳来跳去，飞翔在大围山上。

这是相相和思思的化身，乡亲们亲切地称它们相思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