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我正处于充满激情的青年时期,又正值文学的格外吃香与遍地井喷,我便顺理成章而又相当时髦地挤进了文学青年那个令当时无数人羡慕不已的群体。当然,我所说的“文学青年”只是我的自我认定而已,并没有哪个社会组织认可的任何佐证,也没有经过任何形式的审核与批准。
然虽如此,现在回想起来也不觉得荒唐,倒反欣慰有加,毕竟,人生的青春时光没有在无所向往与追求中蹉跎。
那时,正是我国文学井喷的初始阶段,读文学、议文学、写文学的人到处可见,文学刊物更是如雨后春笋,竞相萌发。不说每个省,就是省以下的各市州都办有文学刊物,甚至一些县市也有自己正规的文学园地。文学作品用“汗牛充栋”来形容并不为过。读文学、谈文学、写文学,一时间成了全社会最为时髦的雅事。几个年青人在一起,如果不谈论文学,似乎就显得很落伍。用现在的时髦话说,就是相当out了。
作为刚迈出大学校门的汉语言文学系的毕业生,在那样的文学氛围里,沉醉于文学是顺理成章而又自然而然的,那不仅是从校园里带出来的某种惯性的延续,更是走出校门以后,在社会上拚搏奋斗时精神生活的内在需求,而不是莫名其妙地被某种浪潮裹挟着去赶时髦。
光阴已经过去四十多个春秋,那时沉醉于文学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除了在每个周五下午开放的单位的阅览室里如饥似渴地阅读《人民文学》《收获》等文学杂志外,为在有限的时间内读到全国更多优秀的小说,我连续多年订阅了《小说选刊》。在上述这些杂志上,我读到了不少至今难以忘怀的优秀作品:《哦,香雪》《我的遥远的清平湾》《行政科长而立》《索伦河谷的枪声》《高山下的花环》《人生》《乔厂长上任记》《哦,穆罕默德.啊默德》等等,就是其中的一部分。曾经读过的小说的篇目还能点出一些,少数篇什的内容也还依稀记得一点儿,其作者却已经大多模糊在时光里了,实在愧对制作精美精神食粮的灵魂工程师们了。
那时的小说,生活气息浓郁,与平民百姓的喜怒哀乐、希冀欲望密切相联,读来令人感慨万端,拍案叫绝。读《人生》和《行政科长马而立》等作品,我还从小说的主人公身上看到了自己人生经历的某些影子,因而更是情不自禁,荡气回肠,击节叹息。那样的阅读,既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修炼,更是一种升华。人生能有那样一段经历,实在是上苍的眷顾,幸甚而又快哉。
火热的生活孕育了火热的文学,火热的文学锻造了热血沸腾、积极向上的一代文学青年。“啊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青春多么的美好!展望二十年以后的情景,“举杯赞英雄,光荣属于谁?为祖国,为四化流过多少汗,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多么豪迈,多么自信,多么担当!我和我的同侪们,就是读着文学、论着文学、唱着如此慷慨激昂的歌曲度过自己青年时光的。
在欣赏、感动之余,我也萌发了写点儿什么的冲动。虽然已在大学课堂上修过写作课,粗略地知道了小说、散文、诗歌等文体的基本特征与写作要求,但那毕竟是理论层面的,去具体实践还有不小的距离。为了学习更多的创作知识,掌握更多的创作技巧,与更多的文学爱好者交朋友,我毅然报名参加了人民文学杂志社举办的第一期文学创作函授班。
那时,我才刚走出大学校门一两年,工作上正处于“摸索庙门”的“见习”阶段,一切都需要从头学起,正所谓“干起来再学习,干就是学习”,什么事都必须手勤眼快,需要花费怎样的时间与精力并不难想象。加之,我的宝贝女儿刚来到这个世上,她的爷爷奶奶又远在乡下,帮不上什么忙,需要我亲自操作的家务事当然就不少。
那又咋的?白天努力工作,尽职尽责,晚饭后,先给尚未满月、从医院接回不久的女儿洗澡(那时还没有月嫂一说,即便有,我也请不起;加之,在乡下时,我见过N次母亲给大哥、二哥的初生儿女洗澡,自然难不住我),给她穿戴包裹停当,让她躺下休息,再把尿布洗净凉起,然后进入函授的学习与作业的操练、阅读函授班按月配发的学员习作选刊,感悟同窗之长,弥补自己之短。子夜才睡,并非什么新鲜事。
为期一年的函授学习如期结束,我与所有的同期同学一样,拿到了人民文学杂志社颁发的结业证书,算是顺利完成了规定的学习任务。参加函授学习,写作能力有明显提高吗?当时还真没觉得,但我能确定,那功夫没有白费。也是,写作不是在课堂上就可以学会的,只有是在实践中才能慢慢体会。无用之用,是为大用,这种大用,只会在不知不觉中实现。
函授学习结束后,工作照旧,操持家务照旧,阅读文学作品照旧,为文学作品中人物的坎坷命运而流泪、拍案照旧 ,以文学青年自许照旧。所不同的是,提笔写作的时间相对更多、频率更高、劲头更足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宝贝女儿终于可以迈开脚步走路了,虽然还远远不够稳当,但对于她来说,那毕竟是人生开创性的进步。我的创作,也像我的宝贝女儿学步一样,摇摇摆摆地起步了。 等到我把女儿送进省委幼儿园的时候,也怀着惴惴的心情,把自己稚气十足的诗歌、文章悄悄寄往报刊,并在不知多少次被拒绝在报刊门口之后,终于有一天,我涂在方格纸上的墨迹变成了铅字,进入了省报副刊的大门,与读者见了面。一次,又一次,惊喜之中仍然六神无主,不知所措,直到有拙作入选《中国青年杂文选》,我的忐忑之情才略为有所缓解。
就这样,在文学的陪伴下,在不断的阅读、感慨与写作中,在希望无所谓有,也无所谓无的无数次期盼与等待里,我度过了自己忙碌而充满激情的青春时光。虽然当初的文学家梦想终究未能成真,但我还是对自己的文学创作所留下的痕迹感到欣慰,毕竟有三本诗词集、一本散文集由中国文联出版社、中国书籍出版社、团结出版社出版。我庆幸有过那么一段激情飞扬、阳光向上的青春岁月。我想,追求本身的意义,决不亚于成功。
文学能够成为人民大众所追求并珍视的精神食粮,毫无疑问,那是时代的幸运,社会的幸运,国家的幸运,更是文学本身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