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学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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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收，对乡下人来说，从来都意味着龙口夺食。
三夏，东方刚现一抹微弱的鱼肚白，乡下院子便开始亮起煤油灯，人们陆陆续续起床，水壶、镰刀、堵头叮哩咣当鱼贯上车。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出村的阡陌原野，有人早已披星在麦田割出长痕。中午，毒辣日头似要把大地烤焦，金黄麦浪里依然镰光闪耀。晚间，打麦场上拖拉机喷着火星，灯光蹦跳着刺破漆黑的夜，石磙、鏊子疯狂在麦秆上旋舞。
漫长的一年里，这是乡下人最狂热的时节，他们眼里除收麦是天大的事儿，所有都不足挂齿。男女老少齐上阵，一切皆为龙口夺食。
不管一天下来多忙多累，晚饭间的父亲待收音机最亲。童年的我经他耳濡目染，对那时的预报用语还耳熟能详，什么高压槽，低压脊，副热带。南阳、信阳、驻马店有中到大雨。
雨，成了麦季大敌。
麦子一旦成熟会快速干燥，抢收抢打是当务之急。地里麦子经雨，天只要不连阴，天晴高温迅速上窜，没割倒的直立透风，加上麦壳包着，总体影响不大。怕就怕天慢条斯理下，雨水浸透麦壳，泡上几天多少都会变质，一年辛苦劳作就打了折。人在老天屋檐下，看它脸色也是毫无办法。
麦子收到场只是初步，最不敢大意的环节是脱粒，不慎掉雨肚子就得玩完。
印象深刻是邻居自安家打场。那天，日头在乌云里藏猫猫，自安一家人吃过早饭，就摆开阵势摊麦子。父亲看到提醒，小心今儿有雨。自安一边挥舞着槡杈，一边答着谁知会不会下呀？拖拉机一会儿就来碾，错过又不知等啥时。
农业机械促进了生产进步，肉牛渐让贤于铁牛，打场变得速战速决。进场的麦子打出归仓，心里才算石头落了地，若一场雨浇过，等好几天麦场才能干透，麦子垛那儿总归是个事儿，
过去的天气预报没现在准，有时听着有雨，干等半天不下。有时预报说晴天，冷不丁一阵狂风，雨来了！
麦忙天人可想慢，麦子可等不耐烦。一车车麦子前赴后继进场，场地占多摊麦就减少，尽快碾出，早点腾出场地，半夜三更来风扬场都是常事儿，一切都围绕一个字“抢”。
自安没有躲过侥幸。麦子碾到即将结束，妖风突起，平地炸雷，豆大雨滴劈头盖脸从天而降。
打麦子碾完先起场，石磙压过的麦秆挑起来，碎麦秸掠耙弄走，底下黄澄澄的麦仁拢一堆才宣告结束。这突变让他一家傻了脸，顿时乱作一团，一家几口哇哇叫呼喊着，急头摆脑奔跑着，不分青红皂白抢拿各种工具，霎那没了方寸。
我们两家房搭山，场搭边，父亲稳坐钓鱼台，没有摊场打麦。地里只管割，割完只管往场里拉，拉回只管垛成垛。他急忙把没上垛的麦子盖上塑料布，压上各种农具，转身冲自安一家大喊，别动！别动！千万别动！
这样的情况叫塌场。我还从未见到过，但遇到就是不得了的事儿。
白茫茫大雨铺天盖地，他们一家听喊都怔那里了。后来我才明白，这局势不要起上层麦秸，压扁的麦秸有遮盖麦仁的作用，如雨来得急去的快，麦仁淋湿程度会减轻。若哗啦啦下一半天，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滂沱大雨里，自安一家人经过我家门前，大人孩子相互搀扶着，浑身淋得湿透。
传统收麦全靠劳力，没十天半月地里别想收净。男人们个个赤膊上阵，浑身被日头烤得黑红。女人头发被汗水冲得一缕缕，衣衫湿了干，干了湿。一切只为争分夺秒，生怕麦子掉雨肚子里。
今天，收麦再也不用看老天脸色，龙口夺食一去不复返了。收割机让麦秸麦仁两清，麦收三五天结束。自安悠悠然端坐地头树荫下，翘着二郎腿，搬着大膝盖，喝着茶，吹着风，收割机到地头撑开口袋，流动的麦子似不尽的丰收乐曲，脸上那老褶子像绽放的花。
麦收，自古与天拼命的龙口夺食，刹那恍若隔世。
麦收，对乡下人来说，从来都意味着龙口夺食。
三夏，东方刚现一抹微弱的鱼肚白，乡下院子便开始亮起煤油灯，人们陆陆续续起床，水壶、镰刀、堵头叮哩咣当鱼贯上车。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出村的阡陌原野，有人早已披星在麦田割出长痕。中午，毒辣日头似要把大地烤焦，金黄麦浪里依然镰光闪耀。晚间，打麦场上拖拉机喷着火星，灯光蹦跳着刺破漆黑的夜，石磙、鏊子疯狂在麦秆上旋舞。
漫长的一年里，这是乡下人最狂热的时节，他们眼里除收麦是天大的事儿，所有都不足挂齿。男女老少齐上阵，一切皆为龙口夺食。
不管一天下来多忙多累，晚饭间的父亲待收音机最亲。童年的我经他耳濡目染，对那时的预报用语还耳熟能详，什么高压槽，低压脊，副热带。南阳、信阳、驻马店有中到大雨。
雨，成了麦季大敌。
麦子一旦成熟会快速干燥，抢收抢打是当务之急。地里麦子经雨，天只要不连阴，天晴高温迅速上窜，没割倒的直立透风，加上麦壳包着，总体影响不大。怕就怕天慢条斯理下，雨水浸透麦壳，泡上几天多少都会变质，一年辛苦劳作就打了折。人在老天屋檐下，看它脸色也是毫无办法。
麦子收到场只是初步，最不敢大意的环节是脱粒，不慎掉雨肚子就得玩完。
印象深刻是邻居自安家打场。那天，日头在乌云里藏猫猫，自安一家人吃过早饭，就摆开阵势摊麦子。父亲看到提醒，小心今儿有雨。自安一边挥舞着槡杈，一边答着谁知会不会下呀？拖拉机一会儿就来碾，错过又不知等啥时。
农业机械促进了生产进步，肉牛渐让贤于铁牛，打场变得速战速决。进场的麦子打出归仓，心里才算石头落了地，若一场雨浇过，等好几天麦场才能干透，麦子垛那儿总归是个事儿，
过去的天气预报没现在准，有时听着有雨，干等半天不下。有时预报说晴天，冷不丁一阵狂风，雨来了！
麦忙天人可想慢，麦子可等不耐烦。一车车麦子前赴后继进场，场地占多摊麦就减少，尽快碾出，早点腾出场地，半夜三更来风扬场都是常事儿，一切都围绕一个字“抢”。
自安没有躲过侥幸。麦子碾到即将结束，妖风突起，平地炸雷，豆大雨滴劈头盖脸从天而降。
打麦子碾完先起场，石磙压过的麦秆挑起来，碎麦秸掠耙弄走，底下黄澄澄的麦仁拢一堆才宣告结束。这突变让他一家傻了脸，顿时乱作一团，一家几口哇哇叫呼喊着，急头摆脑奔跑着，不分青红皂白抢拿各种工具，霎那没了方寸。
我们两家房搭山，场搭边，父亲稳坐钓鱼台，没有摊场打麦。地里只管割，割完只管往场里拉，拉回只管垛成垛。他急忙把没上垛的麦子盖上塑料布，压上各种农具，转身冲自安一家大喊，别动！别动！千万别动！
这样的情况叫塌场。我还从未见到过，但遇到就是不得了的事儿。
白茫茫大雨铺天盖地，他们一家听喊都怔那里了。后来我才明白，这局势不要起上层麦秸，压扁的麦秸有遮盖麦仁的作用，如雨来得急去的快，麦仁淋湿程度会减轻。若哗啦啦下一半天，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幕。滂沱大雨里，自安一家人经过我家门前，大人孩子相互搀扶着，浑身淋得湿透。
传统收麦全靠劳力，没十天半月地里别想收净。男人们个个赤膊上阵，浑身被日头烤得黑红。女人头发被汗水冲得一缕缕，衣衫湿了干，干了湿。一切只为争分夺秒，生怕麦子掉雨肚子里。
今天，收麦再也不用看老天脸色，龙口夺食一去不复返了。收割机让麦秸麦仁两清，麦收三五天结束。自安悠悠然端坐地头树荫下，翘着二郎腿，搬着大膝盖，喝着茶，吹着风，收割机到地头撑开口袋，流动的麦子似不尽的丰收乐曲，脸上那老褶子像绽放的花。
麦收，自古与天拼命的龙口夺食，刹那恍若隔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