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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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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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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能安处是吾乡

         生我养我的家乡,是一个地处江南水乡叫做“外滩”的地方。顾名思义,家乡原是一片荒芜的滩涂之地。听村里的老人说,从我的祖辈们起他们就陆续迁入此处耕种、安家,繁衍生息。有人曾形象地说,我的家乡是一座圩岛,蜿蜒清洌的青弋江和荆山河环绕着她,滋润着她;她养育着这一方一代又一代儿女。

        俗话说,金家银家,不如自己的穷家。一个人对家对家乡的依赖,不在于那里拥有什么,而是因为对那里有一种不能割舍的情结,这种情结与生俱来,不附带任何功利和条件。记得小时候和大人一道走亲戚,如果我一个人被留在离家较远的亲戚家里,每到太阳下山时总是哭着闹着要回家,这时总是被大人们取笑长大后是个没出息的孩子。

        我对家乡的眷恋缘自这里的水吧。在我的记忆里,家乡沟汊交错,阡陌纵横。这里的大多数人家都置了小划子,是交通工具,也是汛期应急装备。家乡的路是最泥泞的路,尤其是冬天遇到连绵的雨雪天,路面变得像浆糊一样粘稠,力气小的连胶鞋都难以从泥浆中拔将出来。那时,家乡连一条像样的石子路也没有,出远门都要过渡,算是个闭塞而穷乏的地方。与我同龄的姑娘们长大后不愿留在家乡,几乎全嫁出这座圩岛,不少小伙子眼睁睁地便成了光棍。

        1993年雨季,我第一次出远门。昆山周庄境内太湖水位猛涨,洪水淹没了马路两边的农田。看到这场景,心里想:这是一方与我的家乡十分相似的水土,一望无际的农田只露出树木,水已没过了绿色的稻田,和来前我的家乡一样。傍晚,水雾氤氲中那片绿色最浓的地方,我还真以为就是我的家乡了,以致思乡之情敲打着我那一夜的无眠。

         “父母在,不远行。”正因为有人不经意的这句忠告,年轻时我便放弃了去异乡求职的计划,留在离家乡不远的城市谋职。就如同小孩子,哭的时候总会呼喊“妈妈”,因为妈妈才是依靠,家才是使心能安定下来的地方。父母是孩子的依靠,孩子是父母的牵挂。

        离家越近,心越安定。现在,每次回到家乡,站在圩堤上静静地朝远处望去,知道那片绿色最浓的地方就是我心中永远抹不去的家。我虽然早已不住在这方土地生活,但通往老家的去路依然那么熟悉:熟悉的机耕路,熟悉的九曲小河,熟悉的石拱桥……

        每次回到老家,我总要一个人到田野里走走,找寻曾躬耕过的时光。这里的一草一木,似乎都亲近地在朝我微笑。三十多年过去了,门前还是那一方田亩,菜畦还是那样翠绿,只不见村民们家家户户忙碌的身影。种粮大户承包了当年村里几十家才能操持的土地,新生代村民大多在本地上班或已外出打拼。

         现在,环绕家乡圩堤下的水泥路村村相通,小轿车、公交车环线穿梭,村民们像市民一样出行。有一回,我驾车回老家,居然错过入村的岔路口,以致几乎跑了半个圩岛也找不到回到老家的路。幸好遇见村里的三哥,他调侃道:你是回家次数少了吧,连家也不认得喽。我顿觉脸上一阵火烧火燎。

         我对家乡的眷恋是家乡的年。家乡的年,是最热闹的年。进入深腊月,家家户户一律忙碌起来:做炒米糖,打年糕,磨豆腐,车鱼塘……空气中整日弥漫着人家炸圆子的菜油香,年也在女人们一天天辛劳的浆洗中临近。每到这时,我还有一个任务,就是为别人家写春联,整个村子几乎有半数人家来找我。有的人家主人客气,还用小盏子带来冒着热气的五香蛋,有的见到我的父亲递上一支烟,表示谢意。每年写春联,我都要花费好几天,字迹墨水晾干后再挨家给送去。

         最能体现家乡年味的是家乡的罗汉灯了。家乡的罗汉灯,是年年新正必上演的项目,一般从正月初二开始延续至正月十六圆灯。罗汉灯的祭祖、祈福仪式庄重神秘,村里摆设“罗汉堂”(那时设在村农具屋里),女人是禁止进出罗汉堂的。罗汉灯由清一色男子表演,其主要角色有童子1对、黑衣4人、黄衣4人、绿衣4人、白衣4人。在表演期间,十八罗汉晚上是不许回家的(“童子”除外),要在罗汉堂里过夜。据长辈说,我小的时候也做过村里罗汉灯的“童子”,我的二弟成年后曾做过黄衣。我的父亲年轻时做过黄衣,年纪大了还被邀请做村里罗汉灯出演时的顾问。记得,我们那时常跟在罗汉灯队伍里挨着村庄跑,每到一个村庄表演,先由两人提着送子神灯(俗称“送报子”)去报信,让对方做接灯准备。如果村里有姻亲,婆家人往往要准备一大盆五香蛋犒劳娘家来的罗汉灯队伍。到一地表演时,接演方把一张八仙桌往操场正中一摆,上面放上一对糕点,糕点底下压着礼金,罗汉们在领队指挥下合着鼓点节奏,手里摇着小旗,围着桌子跑圈热身……四面八方的乡邻陆续涌来观看,操场上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热闹非同一般。我上中学后,过年时几乎不喜欢看罗汉灯的表演。因为年前的场场操练每天到很晚才结束,锣鼓声一阵紧过一阵,我早就听腻了那种单调重复的嘈杂声,闭上眼睛,满脑子恼人的锣鼓、铙钹声……

         家乡人过旧历的年,似乎最像过年,一年的欢乐也似乎都浓缩在了这正月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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