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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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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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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乡水忆


我曾工作过的那座小镇,古朴幽静。那时,小镇上的人出行全凭水路——机动班船或双桨划子,要是你不性急,坐上它或许能体验到真正鱼乡水韵的情调。青石板街道沿大堤曲折延伸,古民宅青砖黛瓦,依势错落其间。小镇边缘,青弋江字形蜿蜒而过清湛的江水,甜润润的。

那时我所在的学校,地处小镇后街边缘:西、北两面紧依农田,南面有一口大塘。这口塘是后街居民与学校员工的当家塘。除饮用水外,洗刷之用全靠它。正东面校门,有一条宽敞的水泥路与正街相连。因这口塘的缘故,校门终年敞开着。

东南角师生食堂附近,原先有一口井。据说是地质的原因,水黑且涩,不能饮用,井也就被废弃多年了。食堂南边塘沿,有一处用石头垒成的水板跳。每天上午,那里总聚集着许多人,锅碗瓢盆涮得叮当响:淘米洗碗刷锅捶衣裳……只能同时蹲三个人的空间,上跳板自然论个先来后到。没轮上的,也不只是闲着:在一旁择菜,剖鱼,搓衣裳,说呀笑的,那样时间过得也快。

米、菜在塘水里洗过,回家用清水冲上几遍,家家都会这么做。跳板的斜对面,是农户粪田浇地担水的地方,隔着跳板不过二三十米的样子。要不是有时在场亲眼见着对面老农一瓢粪一瓢水的,平日里淘米洗菜也不觉着什么。

上跳板时,最讨厌遇见的是这种人:自己洗好了,捡捡拾拾,左一篮右一篮地提上岸,临走时却又拿来拖把朝水里横竖倒腾一番,搅得沉积的鱼鳞、肉末星子、枯枝烂叶一股脑儿蹿上翻下,别人非等上一烟工夫才会落定不可。

遇上三两个老太太蹲上跳板,磨蹭个把钟头是常有的事。这种时候,你要么耐着性子等,要么自认一趟白费,索性回去做落下的事。若再来时,已见不着她们,算你运气。

一到春天,阴雨连绵,不几天雨水就灌满这口大塘,淹没跳板,塘水浑黄。站在塘沿,便可洗呀刷的,你只要肯微倾身子什么地方都行。闹水荒却在秋冬季节。那时,塘水近乎枯竭,水板跳边裸露出断砖碎瓦,破鞋烂布,浓黑乌亮的淤泥,让你恶心作呕。但仍见一片片大大小小的石块被依次垫到塘中央有水的地方——那是省事人的杰作,然而受益者却不在少数。

这个季节,每到休息日,勤快的同事都全家出动,带上大桶小桶、盆盆罐罐,一起到足有半里远的青弋江岸,支起长凳,捶呀洗的。虽然半天工夫花在一个来回,但洗得清爽淋漓,自不必说。

有一年冬天,我们一群幸运者终于分到两室一厅的楼房,心里甭说有多高兴。但水的问题仍让我们一筹莫展。楼房和别处的没什么两样,家家都齐刷刷地安上自来水管道,只不见一滴水流出来。时日一长,管道锈蚀了不说,若初来乍到的客人不自觉地拧起那水龙头,还真不免让你黯然神伤

后来,我们接上了镇水厂的供水管道。说是自来水,其实不过将青弋江水经水塔中转给用户,没经过任何净化处理,被同事们戏称为方便水。即便这样,由于压力不及的原因,三楼用户拧开水龙头仍只听气响不见有水。于是,大家只好拎着大桶小桶到一楼的人家放水。但一到用水高峰时,水如细线一般慢慢悠悠半天才滴满一桶。然后提回家,惜油般节约着用……

在我的记忆里,水乡小镇的水那时其实是极金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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