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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熙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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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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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抢的记忆

“双抢”即抢收早稻,抢栽双晚秧,并在有限的时间内(一般为10多天)完成,被认为是农家一年中的大事。双抢也正值一年中最炎热的时段,是庄稼人与大自然正面交锋的真实大片。我对双抢更早一点的记忆,是起自童年时代。

双抢头几天,一般要按程序做些必要的准备的。这时,父亲要将崭新的剧镰刀刀片装在事先准备好的小木柄上,之后分别插在一个用稻草扎成的把子上;乱而无序的秧线要全部放开梳理检查一遍,以便收放自如。公屋前的稻场要重新松土、洒水、撒上草灰,然后用牛拉着石磙反复碾压平整,便于日后晒稻、堆垛。另外,这几天家家都要宰杀牲口,当然是新长成的鸡、鸭等,或到副食品站斩点猪肉,做点好吃的,养养身子,准备开战。

双抢的节奏快,通常起自大暑,终于立秋,几乎一档活接着一档活,中间不得停歇。双抢是一场全家人的战斗。劳动力都起早下田,割稻、耙田、拔秧、栽秧,等等,从田里回家吃早饭时,一个劳力一般稻已割过几趟,秧已拔完一篙子(大集体时记工分用竹竿把秧苗田丈量出的份子)。老人们也都跟着起早,下塘洗刷锅碗,烧开水,预备早饭,接着是洗衣裳。吃过早饭,收拾收拾后就去菜地摘菜,准备午饭。力所能及的孩子还要到田头送水送饭,在豆秧秸秆绊脚热浪蒸腾的田埂上穿梭,小脸蛋儿都被熏得红彤彤的。因为奶奶去世早,我十来岁时就承担起一些家务活。

那时,我也跟着老人们学,烧午饭的时间基本上以门前石板上太阳影子移动的标记为准,好在有这样的判断做参考误事的时候几乎很少。午后还要给在外干活的大人们送去吃的,大多是每人一碗开水泡剩饭,或泡锅巴,或泡炒米,再夹上几根咸菜放在碗头,我们老家那儿称作送“接力”(音),如果来碗红糖泡炒米外加打鸡蛋,就是上乘的一顿了。这算是给干重体力活的人补充能量吧。

在生产队时双抢似乎更忙。双抢前几天,大队一般要组织召开双抢现场动员会,会场的喇叭声喊得震天响,附近村庄都能听得到。每天天没亮,村头老槐树上挂着的铃铛就被队长敲得“咣咣”响。出工了,这时,大人小孩一律起床,连前后屋角笼里的鸡、鸭、鹅也跟着一起闹腾起来。好在队长还算照顾我们几个读书的孩子,常给我们安排一些轻便的农活:要不在田头看护水泵,要不就是跑跑腿,或者到收割后的田里拣拾稻穗等。我特别喜欢在塘边看护水泵这桩活,因为除了能享受树荫下清凉的微风不说,渴了还能从水泵出水口抄口水喝。一天下来,队长还能给我们各记上比大人少一半的工分。

记不清从哪年起村里已使用上了拖拉机,全村劳动力轮流着开。我到现在都弄不明白识字不多的父亲是怎么会开着拖拉机打田的,只知道他每天把活干下来,浑身上下都是泥水。他有时还跟别人一道,把拖拉机零件拆得满地都是,以致双手像被黑墨浸染过的一样。拖拉机轮到我家开时,我在开镰前几天就要到供销社凭票购买柴油,跑一个来回需两三个小时。即便起个大早,回来时也已日上中天了,况且还要过一道大河,挺误时的。

我真正参与双抢应当从读高中时起吧。那时,暑假里一个重要任务就是与家人一道激战双抢,自开镰至双晚秧栽插完毕,前后两个星期左右,感觉这半个月好像比一年还长。每天和大人们一道起早摸黑,割稻、掼稻、插秧,等等。我几乎天天是在酣睡中被父亲叫醒的,睡眼惺忪,然后匆匆下床,摸着夜色下田去了。

太阳爬上了塘边树梢头,就都回家吃早饭。我摸摸衣裤,全身汗水淋漓,脱掉外衣,跳进后门口的塘水里洗洗就开始吃早饭了。

午饭前是要把被泥浆浸透过的长裤挂在太阳下晒干,等下午干活再穿上时已是硬邦邦的了,就像套着铁皮桶似的。吃过午饭是歇晌,往往要到午后,等到太阳的威力些微减弱再下地。但有时遇到雷暴雨,个个又都打仗似地从家里奔向稻场,收的收,扫的扫,堆的堆,等到用稻草严严实实地盖好稻垛时,各人身上已全湿透了。那时,说来就来的雷暴天气隔三差五就会遇到一次,但乡邻们似乎有一个信念:稻谷就是生命;保护了它,就保护了一切!

傍晚时分。半大的孩子先是用大扫帚将门前稻场打扫干净并洒上水,然后将竹床抬出来,这是预备晚餐。饭菜也一律放在竹床上,一家老小围坐在一起吃,家家如此……

双抢留给我记忆最深的有两项硬活——一是割稻,一是插秧。

割稻。两只脚立在两棵稻桩之间,一行六棵同时割,人移步向前。记得那时割稻我总是感到腰背酸痛难忍,但又不敢说出来,因为大人们总会嘲笑说你们小人是没有腰的。所以我摸索出一个方法,就是双腿跪在中间两棵稻桩之间,一边割一边向前挪移。只听见剧镰刀与稻秸秆之间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响。割稻时最怕手被剧镰刀碰上,我们那里称之为“杀鸡”,割破了手指鲜血直淋,疼痛难忍不说,还要被别人笑话。直到现在,我的小指与无名指都留有那勋章似的刀痕,算是终生纪念了。

插秧。烈日当空,面朝黄土背朝天。在烫脚的水田,泥巴裹着裤腿,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滴。“汗滴禾下土”,真真切切的。秧把拿在左手,插时拇指像机器一样源源不断地推送着一撮撮秧苗,每撮秧苗多少大致匀称,右手拇指、食指、中指接秧苗后(熟练者用食指、中指即可)插在土里,不深不浅,每插一行后人往后退移。每行六棵,每人边线以秧线为准,以插得无漂棵、行列直如线为佳。

岁月流逝,双抢已成为那个时代农家繁重体力劳动的代名词。这一段时光虽然此生不会重来,但现在的农村孩子有谁还能体会到他们前辈曾经历的那段劳累与心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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