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又清明。昨晚还下过一阵小雨。按概率说,清明时节往往是要下雨的,这似乎应验了小杜的那句诗吧。但今天老天还是给了面子,这不,一大早太阳就已经露脸了。我赶到公交车站时,从眼前驰过的几辆开往我要去的那个方向的车,每辆都被挤得满满当当,但这本来就是预想之中的事。等我到达终点站后,我与弟弟妹妹们会合一同前往墓地。
清明,是个大节。老家的人都把这个日子看得很重,他们将清明节这天一大家人在一起扫墓祭拜叫作做清明,做清明也是一年中比过年的热闹程度并不逊色多少的事情。在这一天,上坟祭扫一般是全家老少总动员,连在外地打工的人再远也都要赶回来。
在老家,清明这一天忌讳很多。在我还小的时候,大人们就口口相传清明节的晚上不能出门。村里人闲暇时总喜欢讲与坟墓有关的吓人故事,所以后来每当我一个人走近有坟茔的荒地总会有一种惧怕,遇到一点风吹草动便毛骨悚然,那是对逝者失去生命的一种畏惧。长大后,这种惧怕更多地转变为一种对先人的敬仰。
从我能记事时起,每到清明,父亲总会将所用的祭品准备妥了放进一只竹篮里,然后折几根柳树枝来架在这竹篮上,肩上扛着一把铁锹出门。因为我是家里的长子,父亲每次出门,后面跟着的总是我。坟地离家有10多里路,这段路全靠步行。我的先祖所葬之地为一处荒山,山上灌木杂草遍地。来到坟墓前,父亲先用铁锹将坟堆上的杂草铲除干净,然后在旁边挖几块圆形的新土叠置于坟头,再在坟头插上系着飘白纸的柳树枝。这一切就绪后,父亲恭恭敬敬地将盛有饭食的小碗和竹筷、酒杯依次摆放在坟前空地上,然后让我磕头、作揖、跪拜。等父亲祭拜时,他虔诚至极,嘴里不停地默默念叨着一些祈愿的话,大意是保佑子孙幸福平安之类。之后,他将酒杯中的酒轻轻地洒在坟前……收拾完了,最后一道程序,是燃放鞭炮。我从父亲那里学来的做清明大致就这样,别的人家也基本是这种做法吧。
我上中学后,很少有时间跟着父亲一道去做清明。每次父亲回来都跟我说叔祖父不高兴了,我是我们这个大家族里孙辈中年龄最大的男孩,叔祖父没有儿子,他的几个外孙辈孩子也全是女孩,所以他生前特别喜欢我,做清明时特别希望见到我能和他们在一起。
我的父母离世后,每到清明节时我和弟妹们约定时间一道上坟。十多年前,我们将先父先母之墓合葬于市郊山南的半山腰上,与同族公共的祖先墓葬在一处。去年清明节,我们还为先父先母重新立了一块墓碑。这也是一座荒山,山上怪石嶙峋,灌木极其茂盛,方圆十多里的人家大多也将他们的先人之墓安葬于此。
每至清明,我们照例做着这祭奠先人的事情。这也是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对已逝亲人的最庄重的礼式。在我们小的时候,一般人家父母都育有四五个孩子,现在他们还健在的父辈大多有八九十岁了,所以做起清明来家家都会子孙满堂。
在清明这天祭拜先人,也是大家借这机会团聚在一起,算得上春节之后的又一次大聚会,家家都一样,年年都一样。同姓同宗的人家在一起做清明,热热闹闹,吃饭时有的能摆上好几桌酒席,大户人家还要杀猪,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热闹更是非同一般。我和几个弟妹每年清明不约而同都在一起上山扫墓祭拜。我的父亲母亲去世早,宗族里现在健在的长辈只有三位:两位堂叔,一位堂姑父,因此每到清明时都会邀请他们参与。以前,清明中午饭是按户均摊份子钱在一家烧煮,现在改订在附近饭店省事省心多了。正式祭拜仪式一般由长辈或兄长主持,程序与礼数也由他们操持。
现在,好在清明祭扫越来越文明。一边踏青,手捧鲜花,碑前敬献,寄托哀思,缅怀感恩先人,这已成为社会主流,焚烧冥纸燃放爆竹的旧习俗也渐渐被人们所摈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