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二十四节气诗歌（组诗）

2023.二十四节气诗歌（组诗）

文/王永

一.冬去，春来

玉兰捻亮灯盏，当墨指含香

我诧异这段寒冷被一颗蕾终结

久居深巷或许不是因为凉

夹杂冰刀的蜚语更容易刺透无辜

炮火，鞋带，随时终结一个姓氏和国家

做个看客吧，我无权用嘴巴去描述

你，让二月叠加演绎

那些丢失亲人的伤口被反复撒上两次盐

留给它愈合花朵推迟献祭良药

风偶尔带来坏消息

善良种子没忘记发芽

二.雨水

你驾着马车在昨夜赶来

只为今日应个景儿

春天是按耐不住的兽，每每深夜

便发出吼叫

一只猫咪越过土墙，留下一道残虹

私奔季节举杯独饮会被嘲笑

万物，复苏，年轻人大多去了城市

扛起锄头的父亲，母亲，时常捶着后背发呆

虚空那些湿润被强行压制双眼

熟悉鸟鸣变得陌生

三.惊蛰

时针稳坐圆心，透过绿色

仿佛看见父亲低矮身影

春天让人可疑，犹如一道伪命题

并不是所有事物都突破禁锢

分针忙碌，胡同口那几垄菜地

一个短句的土豆沟

足够母亲一次次弯腰，起身

杨树摇晃我能听见他们骨骼中惊雷响动

秒针马不停蹄，定格时间的齿轮

一旦停止会和伤痛碰撞

疲惫打败疲惫，我似乎找到开启答案钥匙

庶民被玩弄一张看不见的网，试图

打开另一半自己

四.春分1995

绿皮车喘着粗气，使劲拽着

试图带回什么

在这段杂草丛生货运站很容易深陷回忆

一个托腮的中年男子，倚在窗口

点燃一根烟

迷茫眼神中路过这个春天第一场雨

烟圈泛起迷雾，那时道轨上还没蜘蛛吐丝的网

男耕女织的年代

蜡烛熄灭，甜蜜就像月亮躲在榆钱树梢

偷窥

幸福将黑夜与白昼平分

一半留给土地，一半留给滚烫的唇

五.清明

老牛，更老了

凌乱毛发试图隐藏体内那些暗伤

四月的风不擅长抚慰，如果再紧密一点

一堵墙会迎接坍塌危险

脊梁凸凹，只有倒立才能弥补深陷

当蹄子着地那刻，一个人早已背负被鞭笞的宿命

这个季节，笛声像极了哭泣

我们一生都在培土，植被

小麦，玉米，山药蛋

直到把自己深埋

直到黄土原谅铁锹，火焰与雨水和解

六.谷雨

你一直在长

从头顶霜白到春天最后一场雨

肆无忌惮的样子，让人敬畏

无论我和父亲在或不在

嫩绿掩盖深一脚浅一脚印记

尘世泥泞，麦芒是父子俩极力躲避人间的刺

听说过了今晚，又要迎来新季节

拔节，出穗儿

我知道你关心庄稼如同关心子孙一样

而我该怎样诉说，思念的厚重被一扇窗阻隔

桑麻点滴用药罐浸泡，不苦，不苦

七.立夏日，万物又有活下去的信念

雨在昨夜停止，垂柳，禾苗

发梢已足够翠绿

太阳拉开暮帘。这是美好开始

六点工棚内民工陆续醒来

翻身，烟味儿

还有梦呓

一墙之隔的血液科门诊

病人，看护者，忙着打开水

订餐

锤子碰撞铁管，钉子亲吻木方

点滴缓慢带着药剂进入血液对抗病灶

立夏日，万物又有活下去的信念

八.小满

18岁之前

你是未知记忆一片苍白

赤裸脚丫比炊烟飘的更远

青纱帐囚禁不住麻雀，我的弹弓

总偏离航道

18岁之后

我需重新命名，对一棵麦子而言

模糊是一种罪恶

吃饱比活下去值得尊重

当它开始孕育出乳香

小满不止一个节气

我会想起母亲，妻子，和所有圆润发光事物

九.芒种

当最后一棵麦穗长出白发

我仿佛又看到母亲父亲忙碌的影子

这是一个集体冲锋时令

泛起锈色的被父亲从西屋房梁下取出

磨刀石已削薄牙齿，蘸点水

还能将就几年

母亲清洗着编织袋准备装新粮

旧物正逐渐退出日子

镰刀也会成为废铁

不知该欣喜还是悲伤

一茬茬麦秸成为粉尘和肥料

一茬茬新人哭着，笑着

十.夏至

这天，他要去看一个人

为了她，不怕走过最长一个白昼

十一.小暑

这一天，我想起，三国的草船

十万支箭从虚空射下

东风慵懒，将一段故事尘封

胜，负，大多来自执笔人

面对炙热，西山也败下阵来

石头成为一面镜子，折射出浮白

野蒿，山楂，龙槐……集体中了二锅头的毒

这是玉米最爱季节

你会听见骨骼拔节声

一夜，一叶

起死回生良药，无非是场透雨

和刻入石头的碑文

十二.大暑

又到了小红豆成熟季节

这些斑点被赋予爱和思念

母亲早早把它们从菜地背回家

打开蓑衣晾晒屋檐下

身后不成行的脚步被泥泞

刻成一枚枚印章

风雨猛烈，饱满的种子期待离开

漩涡吞没太多无辜和病痛

西岗地道桥积水至膝盖

我要去看一墙之隔的父亲，踮起脚尖

一个人把自己融入砖头

一个人从砖头内部抠出完整肉身

十三.立秋帖

狗尾草俯下腰身，学习稻谷

亲吻大地

滋养万物的黄土

迎来一次次献礼和反刍

我从不嘲笑，一棵结不出粮食的草

如何活出自己模样

仿佛写不出歌颂文字的诗人

对这个时代也曾怀有敬畏之心

斜阳变得慵懒

是时候在这段分行后道别了

雁字南去一匹枣红马径直向西

十四.处暑

树梢那些尖刺，逐渐失去锐利

蝉留下希望的种子

呼喊整个夏季的它，仿佛害了一场大病

北风夹杂着催促

夜晚预示启程和结束，背靠背的两个人

一个守着黑夜一个守着白昼

就像爱情，终究不可跨越那道平行线

这天过后雨水持续减少

我们在梦中多了些拥抱和见面

几声咳嗽敲打胸口

父亲缓解疼痛的药还在路上

十五.白露

月光，还未隐退

院落中像撒落一地浮冰

感谢你的折射

只是监控眼睛太小

我不能将砖瓦收入梦中

母亲还在沉睡伴随蟋蟀的催眠曲

丝瓜花又落了许多，点点嫩黄

像被冻结的思念

屏幕成为他们最远距离

露从今夜白

这段文字在黎明如胸口堆积的石头

太阳出来就融化成一滴水

十六.秋分

乌鸦与鸿雁对弈，此刻它们

平分秋色

就像穷与富，黑与白

各占据半边江山

逃离和坚守大雪来之前都有各自选择

就像母亲爱着父亲，国王爱着江山

长空一道裂缝，深陷的人仍在跋涉

蚂蚁成群结队它们比我更加努力活着

是时候储存食物了

落叶一片一片后来纷纷嚷嚷

我承认喧嚣过后，如死亡般寂静

种子自古就是这样，才会有春天炸裂的美

十七.寒露

一切变得安静

就像被拧掉玉米的秸秆心甘情愿倒下

杨树上那几只喜鹊也懒得飞翔

突来的薄凉，让翅膀多了些负重

麦粒和化肥一起播种

仿佛希望被收藏

原野，落寞。农民的心

这一刻，空唠唠的

他们习惯和黄土同命相连

伤口会自愈，那层白霜是最好良药

我不会告诉你。昨夜

梦见去世的爷爷奶奶再次活过

十八.霜降

我想，此刻父亲也起床了

落叶那么多

母亲因为腿寒

深秋已成为晚起的膏药

让她依赖这些疗效

石榴，柿子红了，那些鸟儿不用担心

争或抢

高于虚空的属于菩萨

父母会为它们留下很久在枝头

直到第一场雪来临

我早早抡起大锤，敲打铁钉

人间不允许更多沉睡

十九.立冬帖

一首诗写到一半

已不是昨日

你，悄然而至最后的秋夜

仿佛交班使者

或许，更像画家

让大地一夜长出白发和胡须

阵阵鞭梢来自密林深处

羊群啃食最后的枯草

霜白如盐这里有人间味道

老旱烟夹杂着咳嗽薄雾中寻找出口

二十.小雪，无她

被褥捆成卷放在门口

几道沟壑仿佛一个中年的皱纹

抉择，需对自己狠一点

电动工具，铁锤放在窗口

短暂休息后

锯齿又有了光芒

我在床上，写下关于小雪的断章

此刻我们多像同命相连三兄弟

月亮没有亏待

平分了属于它的洁白

二十一.大雪

终究没能躲过

除了把一只乌鸦留给你

裸露的草房子让贫瘠暴露无遗

树梢还有几丝浅绿

几道伤痕除了沉默没人知道它

北风撕碎了蚂蚁爬过的印迹

我怀疑，这是小雪蓄谋已久的事儿

感谢这场大雪让一切回到最初

那些遮掩的猫耳朵

太阳出来就化了

二十二.冬至

这一天

所有走过的路会凝聚成一个结

捧在手心被重新指认

河北，河南，北京，天津

山东，鄂尔多斯

这是一个打工农民整年行程

乡村到城市，凉薄到温暖

散落的，错过的，一一收起

该用怎样仪式去祭奠，酸甜苦辣

还有被切割的木方模板

铁锤偶尔也会打滑，砸到手指

体内的钉子啥时候能拔完

高楼压着高楼，人群挤着人群

仿佛锅里那些饺子经历沸腾

二十三.小寒，大寒

就这样走到尽头

繁衍的日子你像个小媳妇

铁锹一次次深入泥土

一次次抚平伤口没有一句埋怨

任花儿开了又谢，叶子绿了又落

蚂蚁蜗居深处高楼一座又一座矗立

一年转眼即逝

也该让你硬气一次了

好让他们记住温顺只是为了爱

小寒，大寒，寒冷中裹着柔软的心

2023.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