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夜，那些飘落的雪（外八首）

小年夜，那些飘落的雪（外八首）

文/王永

想起你，窗外更加急促

仿佛追赶影子的人群从未停止

绿皮车晃动这个季节它越发蹒跚沉重

积攒整年的灰尘和盐，统统装下

远处红灯悬挂仿佛召唤瞬间点燃荒芜

点燃空旷的心

想起母亲，想起父亲，想起奔波的众生

胸口那些白，压低后背直到匍匐成箭

离弦。不回头

这一夜，饺子裹满酸楚

每一片飘落都有自己的无奈和秘密

祭祖

文/王永

似乎走了许久

麦苗沉睡

像极了黄昏中爷爷奶奶打盹的样子

而这一觉，再也没有醒来

这条路我们总是小心翼翼，生怕碰疼

滋生的念想

而你们习惯等待，风里，雨里

雪茫茫也无法掩盖

疾苦的尘世总是经历一场又一场

洗刷和冰冻后才能苏醒

投胎富贵人家吧

透过纸钱，仿佛一双双通红的双眼

依然舍不得关闭，望着

儿呀，孙呀……

背阴处的雪

文/王永

开始融化，窗外似乎有人来过

背阴处并没留下脚印

真相一点点裸露尽管二月的寒潮，努力

掩盖一些绿

田垄湿润起来，仿佛压抑久了

第一个突破包裹的指尖

我想称它为英雄

阳光蹒跚仿佛设定发条的摆钟

面无神情，成为墙上的灰

反倒是那些花儿，腊梅交出热情

君子兰交出一杯茶

雨水之后的你和我，有的袒露胸口

有的拉紧锁链

背包一半装旧土，一半装异乡

三月，做一块深陷泥土的铁

文/王永

哐当，风从墙头跳过

靠在角落里的铁随之惊醒

是时候伸展一下腰腿了，铮亮的钢刃

没有一丝泥土

每次劳作父亲总是用瓦片使劲打磨

仿佛对待年轻时自己

锐利藏于心，温柔留给爱着的家人

如今他那些锋芒早已被油盐侵蚀

偶尔几缕白发闪闪发光

和失去半截的它们一样，努力抵抗

麻雀已忙碌田野，砖缝里隐隐传来叽叽喳喳

希望迎难而生，繁衍只为春天埋下种子

祖辈，父辈，我……甘愿做一把铁锹在三月深陷

原野上的树

文/王永

先是爷爷，然后是奶奶

还有紧紧跟随的老张，老李……及

忘记姓氏的土丘

你能清晰喊出那些离开乡亲的名字

娑娑风中

而我除了在爷爷奶奶坟前流泪

只能假装坚强

如果点燃火焰是一种解脱

你更愿意代替它们承受腐朽和面对疾苦人间

任褶皱包裹褶皱

忍不住悲伤时就偷偷掉落几片叶

让远行人踏着骨骼回家

站立原野久了，你仿佛成为其中的灯塔

遇见你，跺跺脚。心如此踏实

青稞

文/王永

相对挺胸的白桦林

它们更像一群迁途牦牛

裸露出暗红色是对神灵敬仰

俯首尘埃才能套紧“家”这辆车辕

一步一步任脚印深陷戈壁

心怀踩碎荒凉的信念，前赴后继的青稞

无数次浴火重生，你看身后

父亲，我，我儿子……无数棵种子已破土

迎风流泪是祖母落下旧疾

沙粒磨透千层底打疼脸颊和眼

我的家辽阔无垠，四月也曾花香如雪

就着西风还可以再干三大碗

敬畏

文/王永

一棵桃树，两棵桃树

一座坟，两座坟……

荒野中它们如此和谐。没有战争

没有勾心斗角

更没有贫富，病痛

你从未离开就像桃花过后

压低枝头的果暗含某种隐喻

麦苗变成种子，种子又长出青绿

繁衍，生生不息

爷爷奶奶在距十米处轮回为一粒稻谷或

芨芨草

会看到浇地的孙子一次次深陷泥泞

彼此不扰又彼此牵挂

我敬畏这片黄土如同敬畏众生与万物

芒种后

文/王永

镰刀再次悬挂

房梁下，阳光斜射出冷锋

一把被打磨的铁开始后悔昨天

仿佛刽子手立地成佛

原野终究没能躲过杀戮，倒下的秸秆

如同捍卫家园的士兵

胸口下压着未被砍伐的绿

一场战争被另一场战争掩盖

茬口在最后那滴红渗出之前学会自愈

如同祖祖辈辈父老乡亲们一样

每个人都有神奇技能藏在肉体深处，等某个契机

你不必惊叹，这卑微如蒿草般倔强

只需一粒种子掺杂老天几滴泪水

便能让人间重新活过

父亲

文/王永

父，亲

多年来隐居我心口的顽石

至今仍悬挂不肯离开，尽管大多数日子

我们沉默相对

恨铁不成钢的你坦然接受儿如朽木

被打磨完棱角又开始打磨横切面

时常无形中对照，尘世存在巨大铜镜折射

同样筋骨和臭脾气

我越来越像另一个你

倔强不服输，掏出柔软那部分

送给孩子和这个家

自己担起更多山，河

我逐渐习惯喝一杯，而你逐渐远离辛辣

现实早已让你我握手言和，曾经敌对的两个人

日子太苦，我祈祷岁月把更多糖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