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生活（外八首）

纸生活（外八首）

文/王永

时常把一个人，一座山，一棵树

搬到一页纸上

草是绿的，云是盛开成朵的

牛，羊，肥美

乞丐大多在城市换了身份

这是多么奢侈的事儿没有暗疾和战争

好比自言自语

从始至终都没能将自己放进去

让我放下颓废的铁锤

是一种罪

蒲公英

文/王永

低过刺槐

低过月季

甚至低过那些野草

这神奇小东西在西山石缝中顶着一头霜

是什么让它年纪轻轻满腹心思，仿佛

满脸褶皱的中年

时常被忽略和存在

置身尘世不染一丝灰

当我俯首观看是否和乡下穷亲戚一样时

它打开伞，留下一道雪融化的印迹

一座山的镜像

文/王永

还有比此刻更好的距离吗

当我加速奔向你时

你用最快脚步逃离

看似触摸的指尖滋生错觉

有时像我父亲

有时像一位孤独老者

做为一块被雕刻的石头

与尘世保持警惕

是谁收起锤子和凿子

让一座山和另一座山还可以骨肉相连

顶着松子，喂养鸟兽

裸露臂膀，喂养人

摘杏，西山

文/王永

靠山，吃山，山里人没有太多奢望

一位老者再次奉献出柔软

相对那些石头

他如父亲敞开怀抱面对那些棱

这帮民工可以肆无忌惮，装，拾

只要留下，枝，叶。明年还会有种子

六月的杏儿经不起吹拂

树梢待久了就在草地上打滚儿

如果再大点她就该出嫁了

“其实嫁出去的杏儿大多没有回来”

和解

文/王永

故乡的风，认得自家孩子

擅长捕捉的它，能轻易嗅出泥土味儿

东岗的，河南的……

烙印骨子里的土都不一样

无论走多远，百里，千里，哪怕

隔着整座西山

几个翻滚越过最高峰，扑进我怀里

37°热浪，夹杂着麦香

那是故乡邀请函

打着脸，打着眼镜和耳朵

我会握紧铁锤，然后跟它回家

天空落下一场雪比落下一场金子重要

我必须裸露臂膀，才能和那些芒刺和解

换取赖以生存的口粮

最后一颗山杏

文/王永

一直躲避，世俗贪婪目光

让她有灼伤感

从初为女儿身那刻

躲避太阳擦拭红润，躲避危险指尖

斑点，蛀虫

它愿意身体被咬

那样才能找到借口留下

姐妹们大多已出嫁，走出大山后

都没回来

父亲除了那些石头只剩枯萎枝叶

已经很老了

谁来照顾他，度过孤独余生

赶山人

文/王永

蜿蜒。山路

犹如一条巨大蛇蜕

天，地，布满褶皱纹理

除了那些掩盖悲伤的青绿

从远方来的人，苍白且坚韧

习惯麦田整齐划一的步伐

下山人，似乎卸下一段情缘

而我还要继续躬腰，甩手

仿佛把山赶走

才能了结此生的债和罪

深夜

文/王永

当暮色关闭门窗

月亮透过缝隙趴在最高那棵松树上

大山举着灯笼从高处走向人间

风停止婆娑

不忍打扰一个疲惫的老者

他已经很累了

如同祖辈和父辈一样

肩膀上扛着酸枣，柿子，荆棘…

站立整个白昼的人趁黑放下担子

卷曲肉身的甲虫抱紧四肢

一粒石子平躺打着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