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外十一首）

回家（外十一首）

文/王永

不敢提及，更不敢去想你

胸口那把丢了钥匙的锁早已伤痕累累

远方红灯笼点燃召唤，我的心无须二两酒足够翻江倒海

行囊被异乡淹没脚踝，脖颈

年轮堆砌对你越发依恋，偶尔编织个谎言

回家的借口

仿佛只有打开那两扇老木门才能伸展额头，褶皱

其实挺羡慕那些雪

可以落在墙头，窗口，柿子树和葡萄藤上

即使有风也不会松手

被风拾走的脚印

文/王永

像极了一场盛宴

而我只能注视眼前这块肋骨

被垄沟切割的麦田，不知疼痛

最后消失在斜阳深处

那片金色之地是最好归宿

置身碧波，我一次次任它们淹没

井水汹涌仿佛压抑许久的春事

这是迟到慰藉，因为“封村”

饥渴等了我许久，许久

跋涉其中胶鞋一次次没入泥土

日子如此吃力，铁锹如浆撸支撑肉身

等不到回首

那些被踩踏过的印迹很快被风拾走

身份

文/王永

一只蝉叫着

一只蝉在通州房辛店的一棵梧桐树上叫着

故乡也有梧桐，也有蝉

时常忘记它们怀揣相同脉络

好比有人问起我，在哪里打工

总是大声说，北京

那种回答如故乡蝉鸣一样

暗藏尖锐饥渴

多年以后

文/王永

油温逐渐冷却

飘浮的丝线又回到原点

被炸过的芝麻球饱满红润

多像年轻时另一个你

此刻，不再谈论爱情

油盐酱醋比它色彩浓郁

棱角被磨平像两个人剔除体内韧骨

心室那些柔软。愿意给

看孩子吵闹比一起度过斜阳更有意义

陪伴如此短暂，儿女已生出翅膀

多年以后，我们有更多时间相依相靠

温暖泥土里再次生根发芽

母亲

文/王永

压低麦穗，压低芨芨草、婆婆丁

一直向前直到遇见某个脊梁选择绕道躲避

六十八岁腰杆经不起过多吹拂和雨淋

清理杂草的母亲会想它们以怎样姿态越过后背吗

我很少猜测轻放田埂后，有些枯萎

随风去了远方

有些成为土的一部分

每一滴露珠都能看见

文/王永

铁与铁碰出火焰

锤头略显颓废

逐渐荒芜的草丛深处撞击声若隐若现

一栋楼房站立必有千万棵植物倒下

还有农民工

秋天自身发热事物，大多已熄灭热情

它们说，活着拒绝逃离

多像被压榨的骨头酥脆容不得半点扭曲

风中那些呻吟都曾碰疼南墙后学会拐弯抹角

不知何时我学会认命，学会让倔强

收起性格

今夜起

每一滴露珠都能看见为活着隐藏的白发和褶皱

落葵

文/王永

一场雨反复落下

在我的记忆里

泛滥成灾大多形容苦难

上次囚禁，是一年前的事儿

日记依然略带潮湿

一些名字并没有被蒸发反而愈加闪亮

需要多久才能浇灭火焰

黄豆，玉米，花生，每个脉络

都开始燃烧

油葵成为这个季节牺牲品就像爱过又被抛弃的汉子

深陷土地的双腿被狠狠切断

风爬过枝头，有一片叶子提前落下

抵达秋天

落日

文/王永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让人叹息又怜悯的尘世

斜阳洒落一地金子

化作玉米，稻谷，高粱……

看似在指尖

你我却跑了很久很久，还没抵达

大山背后那张饼，散发诱惑

母亲用尽青春把它编织和烘焙

立秋后，余晖也来的猛烈心生对菩萨的敬畏和忏

中元节

文/王永

或许迟到也算自我安慰

仰望家的方向不会让泪水淹没秋雨中

尘世的路原本泥泞

就让我保留一份美好在心底

仿佛去年那些纸钱贡品依然燃烧

泛黄灰烬瞬间吞噬青绿

残缺的人间，屋漏偏逢连夜雨

玉米耷拉着胡须，祖父辈曾经也这样

跋涉

荆棘缠绕似乎想一个人，要被剌出血丝

才能止痛

穿过荒原才能找到爷爷奶奶合葬的坟

离开的疼一次就够了，活下去需要反复舔舐伤口那些盐粒

自画像

文/王永

胡须与皱纹这对难兄难弟

几乎同时占据高地

还好，那片乌黑布下罗网仍在坚守

谁保证白发明天不会攻陷头顶

何时起我开始逃避另一半自己

曾经，镜子时常涌出碧绿的色彩

儿时棱角分明

如传统水墨丹青

油纸伞下的故事某个夏天被你带走远方

成家，立业，原来童话都是骗子讲给傻子

日子经不起打磨

油盐，酱醋，腐蚀真相

窗外苦楝树不敢描述，我怕多添一笔

它就掉落一片叶

清明

文/王永

天，空落落的

尽管它一再压低脊背

黑色的云仿佛一叠叠纸钱努力填充念想

我知道有一部分祈祷爷爷奶奶会打包收到

而多出的嘱托会被风吹散

是啊，毕竟他们也老了

剩余路途要靠儿孙自己走完

麦苗顶着露水如一场雨打湿脚踝

然后向上攀爬进入心口和眼睑

培土，拔掉野草……

多年洗礼坟茔早已露出荒凉

愿这些新泥代替孩子继续守护孤独

三月依然寒冷，迎春花凸显倔强

祖辈也曾这样路过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