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六首）

八月

一半流淌

一半在高粱发梢造酒

雨水借助唐河一次次抵达

八月充满燥热

潮湿从七月开始，如深陷迷雾的鸽子

搁浅房角深处

阳光迟迟不肯现身，心底滋生

一排排小蘑菇

知了猴习躲避着刺杀

这个八月

我会想起二舅和一面之缘的人

中年的爱情

中年。一副用久的词语

我许久不曾打开

她隐藏的花儿

初秋，露珠沸腾

我们都老了吗

体内尘封的火又有燎原之势

你像一滴水融入路旁的玉米秸之中

黑，让我们卸去伪装

裸露一棵棵谷穗

立秋帖

仿佛一纸判决书

这沉重的字眼

似乎加个双引号

那些植物和人还能继续活下去

黄瓜秧，绿豆秧，茄子，大多已打蔫

暮色中的病人

风大一点就连根拔起

生与死总在对立面，它们旁边的

玉米，花生，正努力捧出果实

祈求能赦免刀耕火种

今夜起露珠泛白

是为自己哭泣还是为他人流泪

重新洗牌的夜里谁都想抽到梦中那张黑桃A

土命

有些人一出生就和土息息相关

狗尾草，芨芨草，苍耳，黄瓜，茄子

儿时没有玩伴

除了扎根泥土的植物

偶尔飞过蝴蝶，麻雀

小院之内的天足够我们奔跑

那时总能听到心跳声

雨，百姓祈祷时才下

先是咕咚咕咚吸吮，后来打着嗝

有种窒息的感觉

土命爱水也敬畏水

昨夜有雨

从喜马拉雅到青藏高原再到四川盆地

我的祖国错落有致

大厦，高楼，小平房

雨从虚空落下，最先到达接近云端的事物

然后发出钢琴般叹息

从C到B到A，最后是人民

他们关心雨季，就像关心自己病痛一样

雨水汇集，却无法抬高命运

脚踝，双腿，无数蝼蚁深陷泥泞

雨越来越大庄稼是我的命

西山有雨

一半在云层

一半正在消失

蘑菇是危险的开始

西山头顶那片黑，像极了

童话里公主被抛弃野外

需要吻才能苏醒

雨从最高那棵松树下坠

顺着蜿蜒一滴滴成为溪流

仿佛脱缰马车

混乱中鸟向低处飞奔惊叫声成为水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