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不要对一棵石榴树叹息（十首）

请不要对一棵石榴树叹息（十首）

哦，母亲

请你不要对一棵石榴树叹息

春天之前就是这个样子

赤裸的枝条仿佛婴儿

还没来到尘世

落叶刚刚离开

就像街坊，一个为远行人送别

一个为新人揭开红盖头

一定有某种神谕，才让他们得到平衡

哦，母亲

请你不要对一棵石榴树叹息

春天之前万物正经历孕育

月亮举着一盏灯

晚起的人不会看到

这样一盏灯为勤劳的人举着

有人还在沉睡

有人已在路上

学生开启了早课

赶工妇女的镰刀碰撞车筐叮叮当当

他们忙着去三里地之外白果园

多少人趁这盏灯追赶时间

照亮崎岖的乡间小路

一块石头，好多块石头

掏出胸口那团火温暖初冬人世间

搬白菜

土地不养闲人

即使一棵白菜长不成大树

它们也有晶莹内心

仿佛一个人，皱褶间包裹岁月

横，竖，一道道沟壑

如同我和我的父亲被岁月洗礼后

沧桑中留有一种信念

对待生活的重必须要有仪式感

抱着，扛着

或用箩筐，包袱

迎着风，我们在田间互换身份

肌肤挨着肌肤

冬事

田野宽阔

麦苗儿未跨过垄沟之前

你可以一眼望见那些起伏的坟头

和绿皮车

无论扎根还是消失都有乡音跟随

小院变得拥挤

在玉米到家之后爸妈多了几个孩子

一个囤，两个囤

无论儿子还是女儿粮食越多越高兴

冬天这是收入的全部

等它们涨价卖个好价钱

雪就要来了

绿萝

拒绝指引

在阴暗的角落

心里那团光从未因为疏远

而把诗拒之门外

如果当初敲醒牛顿的不是苹果

而是一片绿萝叶子

向下，延伸地心的滚烫

“引力”两字，被重新注入生命

顺着信念攀岩

一条结绳记事的锁被打开

东岗村

白菜被解掉铠甲

坚硬外壳下是柔软的沧桑感

在雪来之前给它找到归宿

哪怕简陋的屋檐

我们习惯把猜想交给硬币

正面和反面预示两条路

就像菜园倾尽所有

留下枯叶和骨瘦如柴的茄子秧

立冬后，旷野一部分补着补丁

一部分裸露胸口

狗尾草被第一场霜白压弯了脊梁

东岗村

在华北，这或许是最小一个村

简单的像一枚石榴叶

纤细腰身一次次孕育，一次次

枯萎，飘落

大多数时间它充满绿色

哪怕冬天也有像青菜坚守故土的根

小麦是神奇物种

一到六月会被粉碎出麦粒

十月再次播种，发芽

在这里，你能看到出生和离别

一棵浮萍也有沉重的背影

这个冬天有点冷

人影袅袅

唱戏的人满腹悲伤

戏台下笑语盈盈掩盖了一个远去的人

他们不知道

咿咿呀呀回声

会唱给多年后的自己

初冬，倍感凉意

一片柿子叶从高处回到泥土

棺椁让她成为一颗小麦或玉米

在土里度过寒冷冬天

故乡的叶子落了

昨夜有风

我不确定现实还是梦中

拉上窗帘是对一个贪睡的中年最好保护

嗦嗦声最终没推开窗––这期间

梦的距离一片空白

推门，在下一个清晨

阳光使那些落叶金黄中透着哀凉

树上光光的

几只麻雀寻找最后一颗红柿子

在人间我总是避开那些落叶

最开始，是葡萄树叶

接着荷花叶

柿子树叶，它们都落完以后

石榴树才开始

小院内植物不多

落叶呈阶梯形状一片一片落下

进入秋天离别事物越来越多

每个清晨总会有叶子挨着叶子，或牵手

或压在一起

我避开它们像避开刚剪断脐带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