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农村,照相是件奢侈的事情。
常常是春暖花开时节,照相师骑着“二八”自行车,穿行十里八乡,一到村里,先找两棵距离适中的树,扯上幕布,就开始招呼乡亲们拍照。
那时人穷,照张相得一块多,没有特殊情况,一般舍不得花这个钱。我们村照过相的两个人,在我的记忆中印象最深。
一个是芸姑。这年春天,有人给芸姑说个对象,是一名解放军,叫阿祥,远在云南。媒人给阿祥去了信,谈及亲事。阿祥回信说,同意和芸姑建立联系,并随信寄回一张英姿飒爽的全身军装照,还说想看一下芸姑的照片。芸姑她爹说:“我啥都不图,就是看中阿祥这身军装!”在照相师摆布下,芸姑含羞带笑,侧着身子照了一张相。回信和相片寄去不久,芸姑秀丽的面容、婀娜的身姿、端庄的字迹征服了阿祥,时间不长,两人喜结连理。
另一个是二婶的孙子亮亮。二叔远在青海,收入微薄,几年舍不得回家。儿子大兴过了婚龄尚未成家,只有50岁的二婶急白了头。那时节,四川人多地少,日子更苦,许多女子来河南讨生活。山里猴,引不开头儿。这些川籍女子结婚不久,赶上回家,就把亲朋好友的女儿领到河南。二叔省吃俭用,往家寄了三年钱,终于攒够去四川的盘缠。邻居灵芝嫂是四川人,二婶托她带大兴去四川相亲、讨媳妇。临走,灵芝借块“钟山”手表让大兴戴上,也全然不管大兴不识字儿,找个“中原”牌钢笔帽儿别到他胸前,一再叮嘱:“到了四川,见人少说话,多笑!”半月过去,真的领回一个媳妇;又过一年,喜得贵子。二叔在遥远的地方得知消息,喜极而泣。来信说,要是能看下孙子的模样,死到青海也不叫唤了!二婶咬咬牙,端出六个鸡蛋,反复映求照相师,终于同意。小孩只有三个月,坐不住,最后到张栓家找个针线笸箩,两人托着,给亮亮照了张百天相。
上高中时,一位同学的父亲是县劳动服务公司干部、国营相馆主任,年年春节给城里人照全家福,很受人尊敬。一天,父亲带我经过相馆门口,对我说:“你将来要是考不上学,就买个照相机,先到乡下给人照,等有了钱,争取回县城开个相馆!”
四十年过去,弹指一挥间。如今人人都是摄影师,指头一摁,瞬间将照片撒遍天下,这都是改革开放带来的惊人变化。当年我要真入了这一行,怕早失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