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史恒臣的头像

史恒臣

网站用户

小说
202206/03
分享

吊唁轶事

我们村是穷乡僻壤,村里的男人,能到外面混事的少之又少。德芳作为一介女子,能到市区当个正式工,实属凤毛麟角。

说起来,在我们村,德芳一家也是普通人家,她能够走出老家,主要靠她大哥。她大哥早年参军出去,60年代在部队当了营长,这在当时,已很不简单。她大哥的一个战友,是个连长,35了还没有成家,大哥好心牵线,把德芳介绍给他。当年德芳才20多岁,是方圆几里的美人胚子,连长见过一面,再忘不了。加之介绍人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婚事水到渠成。又过几年,连长转到地方,当了县农业局股长,德芳作为随军家属,也安排了工作。这个县是地区机关所在地,比我们县城大得多,德芳女婿虽说级别不高,但我们村人一直认为,他当这个官,要比在我们县城里干同样事情的官大。

德芳在虽说外面干事,但在村人面前从不卖大。早些年她妈在家,隔三差五,不断头儿回来。地区所在地离我们村50里,德芳回来,有时乘客车,有时干脆骑自行车。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别说坐客车,能骑上自行车,都是排场人。德芳进村碰见人,老远就打招呼,叔是叔,伯是伯,亲热得很。她在我们村辈份低,有时回来,看见大路上玩尿泥儿的孩子也赶紧下车子、掏糖果--这两个一脸泥巴的孩子,一个是她姑奶,一个是她小叔。

这年秋天,阴雨连绵,村里一片泥泞,有人家连做饭的柴火都没有了。偏在这时候,德芳她爹死了。消息传到城里,她赶紧同丈夫商量回家奔丧。丈夫不敢怠慢,立即请假。毕竟是个中层,领导照顾,派了单位的吉普车送他们。

要在往常,德芳不进村就下车,逢人就会答话,可这回不行,一来天正下雨,加上村里大路沟积一地水,根本下不来。吉普车吼叫着,一步步往前拱。起初村人不知车里是谁,一直跟到德芳家里,才见她和女婿跳下车来。

这下不打紧,村人一传十,十传百,净是难听话:“德芳现在卖大了!坐小车进村也不下车,死了亲爹,也没见她哭得坐地不起。真真是进了城,连家里人也不认得了!”

从这以后,德芳再回家,村里人就不大理睬她,加上爹妈已经下世,她自己岁数也越来越大,很少回来了。

上世纪70年代初,老刘在县化肥厂当厂长。我们那里是农业区,各县都建有化肥厂,这厂长也就格外重要。县里化肥厂的厂长,由县委任命,业务归县重工化工局管。

这年冬天,老刘听人讲,重化局局长的父亲去世了。重化局是化肥厂的业务主管部门,局长父亲去世,作为下属单位,前往吊唁乃情理中事。

老刘丢下手中事务,安排办公室准备了吊唁用品,带上一名副厂长和办公室主任前往局长老家赶。局长老家在浅山区,离城60多里,当年没有正路,加上天公不作美,路上又下了大雪,司机不知道路,跑到快中午也没有赶到。走到前面一个十字路口,老刘他们正犹豫往哪边走,对面来了一辆车,上前一问,也是去局长家吊唁,刚回来。双方对话中得知,去世的是局长,不是局长父亲。

路上大雪弥漫,要是再接着下,下午能不能回城就是问题。几个人一商量:如果是局长父亲去世,去吊唁留下人情,往后也好办事。现在是局长去世,意义就不大了,还不如不去。三人统一了思想,给司机一交待,往前找个深沟,把吊唁品扔进去,立马回城。

去年春上,县一中后勤组老李去世,学校动静不大。这也难怪,老李虽说是解放前参加工作,但他毕竟不是领导,也不会教课,加之离休多年,单位许多新人也不熟悉。虽说儿子接了他的班,在学校管苗圃,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老李的丧事冷冷清清,并不意外。

临近中午,县教育局忽然来两名工作人员,到了灵堂前,躬躬敬敬,送上写有县教育局秦局长敬献的花圈,接着又代表秦局长奉上礼金。

这下可好,不一会儿,校长、书记一齐赶来,一直埋怨老李的儿子:“看看,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就不给学校说呢?!”老李儿子是个老实人,听了这话,只会一个劲儿搓手。

说起来,秦局长和老李是同乡,两人村子相隔几里地。早年秦局长在县一中求学,听家里人讲过老李,老李也是热心人,很重乡情,对当年不是局长的小秦格外照顾。最让秦局长不能忘记的是,老李给他一个“特权”:可以帮助炊事班收拾馍笼。这在今天,是谁也不愿干的事情,可放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这是多么难得的“肥差”。小秦收拾馍笼,一边揭笼布,一边揭馍皮吃。炊事班每周蒸两次馍,小秦也只在收拾馍笼时,能吃两回饱饭。

下午三点,秦局长来了,先给老李三鞠躬,接下来就站一边儿和校长、书记叙话。秦局长说:“老李虽说是国民党起义人员,可也是建国前参加工作,按政策属离休。你们算算,咱学校,包括咱们系统,有这资历的,有几个?!”校长、书记连连回答:“没有了!没有了!是我们做的不好!”

接下来,为第二天追悼会谁通知、谁主持、谁致悼词、谁管后勤,校长、书记一直商量到天黑。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